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院里老槐树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四合院的灯光昏暗，将一张张或期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映照得光影斑驳。
全院大会。
易中海站在院子正中，双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他很享受这种一言九鼎的感觉，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江毅身上，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人的冷意。
他抛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提议——“夜间巡逻”。
话音刚落，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消息，易中海就从自己那身靛蓝色干部服的兜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张纸。
纸张很新，折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我根据各家各户的情况，初步拟定的一份巡逻排班表，大家可以看看。”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官瘾最大的二大爷刘海中，第一个按捺不住，立刻像个跟班一样凑了上去。他从兜里摸出宝贝似的手电筒，“啪”地一声打开，一道刺目的光柱打在那张纸上。
“我来给大家念念！”
刘海中挺直了腰板，感觉自己此刻就是厂里开大会的主任，声音也跟着洪亮起来。
“周一，上半夜，刘光齐，阎解成。”
念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刘海中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上半夜，巡逻完正好回家睡觉，不耽误事。
“周二，上半夜，傻柱，贾东旭……”
“周三，上半夜……”
刘海中的声音在寒冷的夜空里回荡，院里的住户们起初还听得认真，可渐渐地，所有人都听出了那股不对劲的味道。
一股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偏袒味道。
排班表上，所有轻松的、舒服的上半夜时段，无一例外，全都分给了院里那几个老住户，以及平日里围着易中海转的几家人。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刘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开始念下半夜的名单。
那是最苦、最累、最熬人的时段。
凌晨一点到凌晨五点。
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也是一天里天气最冷的时候。北风跟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能把骨头缝都吹透。
“……周一，后半夜，江毅。”
人群的骚动停顿了一瞬。
“周二，后半夜，江毅。”
又是一阵沉寂。
“周三，后半夜，江毅。”
“周四……”
刘海中念着念着，额头开始冒汗，手电筒的光柱都有些不稳。他每念出一个名字，院子里的空气就仿佛更冷一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那个角落里，始终沉默的年轻人。
“……周日，后半夜，江毅！”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连七天！
天天都是后半夜！
这已经不是安排，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咳！”
刘海中念完，自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那张纸烫手。他尴尬地重重咳嗽了一声，把排班表塞回给易中海，退到了一旁。
全场的焦点，瞬间从那张纸，转移到了易中海和江毅身上。
易中海的脸上，没有半分心虚。
他一脸坦然，甚至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关切，目光直视着江毅。
“江毅同志。”
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长辈教诲晚辈的慈爱。
“你是咱们院里，目前唯一的八级工，是我们红星轧钢厂所有工人的骄傲。你的技术水平是先进的，思想觉悟自然也应该是最高的！”
“这最辛苦的担子，交给你，不是为难你，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嘛！”
“能者多劳，年轻人，就应该主动站出来，挑重担，吃大苦，争当‘先进’！这既是锻炼，也是考验！”
好一顶冠冕堂皇的高帽子！
每一个字，都砸在“道德”和“觉悟”的制高点上。
他这是要把江毅架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用全院人的目光做柴薪，逼着他做出选择。
如果江毅反对，那就是思想觉悟不高，自私自利，配不上“八级工”的荣誉。之前在院里积攒的所有威望，都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如果他接受，那就正中易中海的下怀。天天熬夜巡逻，第二天还怎么可能有精神在车间里保持高强度的工作？技术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么耗！早晚要出事！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或同情，或讥讽，或好奇，全部聚焦在了江毅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最近在院里风头正劲的年轻人，要如何破解这个必输之局。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江毅缓缓从角落里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愤怒、屈辱或是慌乱。
一丝一毫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赞同的、甚至带着几分钦佩的微笑。
“我完全支持一大爷的决定！”
他的声音清晰而洪亮，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老谋深算的易中海，都控制不住地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江毅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环视一周，继续用那充满感染力的声音说道。
“夜间巡逻，是为了咱们整个大院的安全着想，是天大的好事！我作为院里的一份子，作为一名年轻人，理应带头响应，挑起这个重担！”
他先是滴水不漏地顺着易中海的话，将那顶“先进”的高帽子稳稳地戴在了自己头上，把自己放在了谁也无法指摘的道德高地上。
院里众人看他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困惑。
这江毅，是傻了？还是被吓破了胆，准备认栽了？
易中海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计划得逞的得意。
就在这时，江毅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射向易中海。
“为了更好地体现一大爷您所说的‘先进性’，也为了让这个巡逻制度更加公平、公正，更能服众，我有一个小小的补充建议。”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江毅的声音再次拔高，确保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最辛苦、最熬人的后半夜班次，既然是‘先进性’的体现，那自然不能光我一个人上，这显得我太个人英雄主义了，脱离了群众。”
“咱们院里，不是有三位德高望重、事事为我们着想的大爷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易中海、刘海中，和那个一直缩在人群里盘算着什么的阎埠贵。
“不如，就由咱们三位大爷，带头垂范！”
“我提议，咱们四个，就别搞什么指定了。咱们来抽签！我亲手写四个纸团，两个上半夜，两个后半夜，咱们四个当着全院街坊的面，一人抽一个！”
“抽到哪个班次，就上哪个班次，谁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这，才叫身先士卒！这，才叫真正的‘先进’！”
“剩下的班次，再由大家伙儿一起抽签决定。这样才叫绝对的公平！”
江毅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所有人，振声问道：
“大家说，我这个提议，好不好？”
短暂的寂静之后。
“好！”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仿佛点燃了引线。
“好！就该这样！”
“江师傅说得对！这下公平了！”
“大爷们就该带头！我们服气！”
这个提议，瞬间得到了全院所有住户山呼海啸般的一致拥护！
公平！
这两个字，戳中了所有人的心窝！
易中海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从涨红变成了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惨绿。
他感觉自己被人当众狠狠地抽了无数个耳光，每一个都响亮无比。
他骑在虎背上，却发现这只虎，竟是他自己亲手放出来的！
现在，他下不来了！
全院几十双眼睛，灼热地盯着他，等着他这个“管事大爷”点头。
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他之前所有苦心经营的“德高望重”的形象，就会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沦为整个四合院最大的笑柄！
“我……”
易中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却感觉重若千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只能咬碎了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就按江毅说的办。”
他真是搬起了一块巨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却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抽签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江毅的手气好到爆棚，他随手一抽，展开纸团——周六，上半夜。
最轻松的一个班次。
而他易中海，则不偏不倚，正好抽到了那个仅次于江毅原先安排的、周三后半夜的烂班次。
拿着那个写着“周三后半夜”的纸团，易中海的手，抖得几乎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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