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听得一愣一愣的，大脑还有点儿宕机。
“行了，别废话了。”王大夫把烟袋锅往嘴里一叼，用那只端着碗的手指了指，“趁热，把这碗药喝了。我丑话说前头，这药里头，有我压箱底的宝贝，三钱百年的老山参吊着你的元气，七厘的犀牛角磨成粉给你清热解毒，还有一味药，是碾碎了的陈年壁虎，以毒攻毒，专门破那股阴煞，味道么……嘿嘿，你自己品，要是敢给我浪费，看我不敲死你！”王大夫边说边举起烟袋锅，冲苏语的脑袋比画了一下。
苏语看着那碗黑得像墨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宁可再去跟那蜘蛛女尸干一架，也不想喝这玩意儿，这比黑暗料理还黑暗好几倍。
“没得商量。”四哥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老吴则端起那碗药，用勺子搅了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捏着鼻子，一口闷了。”老吴把碗递到他嘴边。
苏语闭上眼，心一横，就当是喝了杯隔夜的豆汁儿，张开嘴就把那碗药灌了下去，药汤入喉，那滋味儿，简直无法形容，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硬生生把一碗药全都咽了下去。
药一下肚，一股热流就从小腹升起，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把他体内那股阴寒的“冰丝感”都驱散了不少，虽然胃里还是翻江倒海，但身上确实舒坦多了。
“这……这是什么邪术……”苏语缓过劲儿来，咂了咂嘴，感觉嘴里能回味三天。
“什么邪术，这是国粹。”王大夫得意地吧嗒了一口烟，“这方子，连喝七天，每天一副，保证把你体内的怨煞余毒清得干干净净。行了，药也喝了，我该回了，记住，这几天忌辛辣，忌房事，忌……见生人。”
老吴把王大夫送出门，四哥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苏语这才得空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屋子，然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干净，太他妈干净了。
被擦得能反光的木地板；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烟盒，外卖盒，啤酒罐儿全都不见了；就连墙角那堆脏衣服也消失了，窗帘是拉开整理好的，系着个蝴蝶结垂在两侧；窗户也被擦得锃亮，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
这……这还是自己那个狗窝吗？
“我……我昏迷了多久？”苏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天两夜。”四哥言简意赅。
“那这屋子……”
“他收拾的。”四哥朝窗边的陈罗生抬了抬下巴。
陈罗生这时才转过身，精神头儿比在殡仪馆那会儿好太多了，他手里拿着块抹布，看样子刚才是还在擦窗户。
“你……你这洁癖，都发展到入室保洁的程度了？”苏语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陈罗生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你这里太乱了，细菌容易滋生，不利于病人休养，你昏迷着，我没办法提前经过你允许，所以……”
苏语心里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他跟陈罗生认识时间不长，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个冷冰冰的知识库，而且他明明自己也没恢复好，没想到……
他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他那张破嘴给搅合了：“行啊，陈老师，回头你给我办张年卡，以后我家卫生就包给你了。”
没等陈罗生反应过来他的嘴欠，苏语脑子里冒出一个新的念头，“这收拾干净了，看着是敞亮，以后咱们就把这儿当个临时据点儿吧，四宝斋目标太大，老吴那儿也人多眼杂，我这儿虽然破了点儿，但胜在清净，只要你们不嫌爬六楼累得慌……”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人都沉默了，陈罗生没说话，四哥的眼神……算是默认了。
苏语知道，他们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从殡仪馆那一战之后，他们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草台班子，算是彻底拧成一股绳儿了，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确实需要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落脚。
老吴送完王大夫回来，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我寻思着你也该醒了，去强子那儿炒了几个菜，整了瓶二锅头，今儿个，咱们几个好好喝点儿，去去晦气。”
晚上，就在苏语那间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小屋里，四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桌上就是最简单的家常菜，拍黄瓜，花生米，尖椒炒肉，还有一盘强子特意送的酱肘子。
“你小子有伤在身，少喝点儿，意思意思就行。”老吴拿过苏语的杯子，真的就给他倒了一丢丢。
陈罗生面前摆的是一杯白开水，他本来就不喝酒。
酒过三巡，老吴讲起了当年在西南边境，跟着部队清剿毒贩时，见过当地的巫师下“降头”的邪门事儿。他说那些玩意儿，跟百目会这些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但根儿上是一样的，都是利用人心的恐惧。
四哥话不多，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目光扫过苏语和陈罗生，那眼神，就像看着两个不省心的自家晚辈，带着点儿无奈，却也还带着点儿欣慰。
苏语喝了点儿酒，身上那股疲惫感被酒精麻痹了不少，他跟老吴碰了个杯，一饮而尽，辣得直咧嘴：“说真的，老吴，四哥，还有陈老师……这次，要不是你们，我估计真就交代了，别的屁话我也不多说，以后但凡有事儿，吱一声，我苏语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个爷们儿。”
“行了，少在这儿煽情。”四哥夹了块肘子肉扔进他碗里，“吃你的吧，你小子这条命，现在可不光是你自己的。”
陈罗生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众人夹个菜，满个酒的。苏语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比以前多了些什么，不再是那种研究样本似的审视，而是一种……真正的，属于兄弟的担忧。
这顿饭，吃得简单，却让所有人心里的那根弦，都松了下来，时刻紧绷着神经，终于算是有了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