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步走到胡同口，正好看到那位刘老师上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身上印着“慈心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标志和一朵盛开的莲花。
“京A·U8848。”一个声音从旁边的报刊亭后传来。老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当天的《北京晚报》。
“我刚跟老四通过电话，他那边也发现了，不光是这条胡同，雍和宫东边那几条胡同里，也有这种打着‘志愿者’旗号的人在活动，都是‘慈心文化’的。”
就在这时，四哥也从胡同的另一头溜达了过来，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他看着那辆面包车消失在车流里，冷哼了一声：“打着‘慈心’的旗号，干着断子绝孙的勾当。这帮人，真是把‘伪善’这两个字玩儿的明明白白的。”
事情，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复杂。百目会布下的，是一张天罗地网。有负责埋设“夜哭郎石”的“工兵”，还有负责精神诱导，加速能量收割的“牧师”，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怎么办？”苏语看向四哥，“那个姓刘的娘们儿，肯定也是个关键人物，这他妈百目会到底有多少个‘皮包’公司，名字起得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高明’。”
“两条线，不能都跟。”四哥点上烟，“那个假环卫工，是‘管道’，跟着他，能找到‘仓库’。这个刘老师，是‘催化剂’，动了她，也许能逼出她背后的人。但我们人手不够，只能选一条。”
几个人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跟那个假环卫工。”老吴的语气斩钉截铁，“刘老师这条线，是明线，‘慈心文化’是注册过的公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以慢慢查。但那个环卫工，是暗线，他一旦消失，我们就彻底断了线索。而且，找到‘仓库’，比抓到一个‘催化剂’，意义更大。我们要做的，是捣毁他们的老巢，而不是只剪掉几根枝叶。”
老吴的话，一针见血。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看问题，永远能抓住最核心的要害。
“我同意。”四哥点了点头。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继续盯死那个假环卫工。
可苏语心里，总觉得那首“安魂曲”像一根刺，他忘不了那个年轻母亲脸上期盼的表情，她还在用那首催命的调子，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
几个人回到苏语家，现在是已经被陈罗生收拾得过分干净的“休息据点”。
“不行，我还是得去一趟。”苏语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你去干什么？”老吴问。
“我去告诉那家人真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他亲妈给‘喂’死。”苏语说。
“你怎么说？”陈罗生从房间里走出来，“你冲进去告诉他们，你们被骗了，那首歌是邪术，外面有妖怪在吸你家孩子的阳气？他们不把你当成疯子打出来才怪。”
“那我也得去！”苏语的态度很坚决，“陈老师，你脑子好使，你帮我想个辙，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陈罗生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说着，他进屋拿出了纸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串中药名：朱砂、雄黄、艾草、桃木屑……
“你拿着这个，去找王大夫。”陈罗生把纸条递给苏语，“让他照着这个方子，给你配几个香囊。然后，你再去找强子，让他给你弄点儿开了光的护身符，要白云观或者雍和宫求来的。”
“这管什么用？”苏语不解。
“这些东西，本身就具备一定的驱邪安神的作用。朱砂雄黄，至阳之物；艾草桃木，自古就是辟邪的。再加上开了光的护身符，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挡住‘夜哭郎石’的邪气，但至少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护住孩子的心神。”陈罗生解释道，“最关键的，是‘由头’。”
“咱们不能直接去否定那个‘安魂曲’，那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你要换一种方式。”陈罗生指了指那张药方，“你就跟他们说，这是你托一个老中医找的偏方，专门治小儿夜啼的，这些香囊和护身符，是配套的。你告诉他们，这个方子，最忌讳的就是被其他的‘声音’干扰，尤其是那种来路不明的‘安魂曲’，会冲撞药性。”
苏语听明白了，陈罗生这是要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去替换掉一个“恶毒的骗局”。以“民俗”对抗“邪术”，以“偏方”破解“诅咒”。
“高，实在是高！”苏语冲陈罗生比了个大拇指。
事不宜迟，苏语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跑了一趟王大夫的诊所。王大夫看了看方子，什么也没问，只是捻着他那山羊胡，嘟囔了一句“还算对症”，便转身去药柜抓药。
随后，苏语又一个电话打给了强子。强子路子野，三教九流都认识，弄这点儿东西不成问题。不到两个小时，苏语手里就多了十几个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香囊，和一沓盖着朱红大印的黄纸符。
当天晚上，苏语再次敲响了王大妈家的门。
他把白天陈罗生教他的那套说辞，又添油加醋地润色了一番，说得神乎其神。说这是他托了七大姑八大姨，才从一个隐居在西山里的老中医那儿求来的方子，那老中医的爷爷，当年还是宫里的御医。
王大妈和她儿媳妇半信半疑，但看着苏语那一脸真诚的样子，又看着那制作精美的香囊和画着繁复符文的黄纸符，心里也动摇了。毕竟，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没坏处。
“大妈，我丑话说前头，”苏语把一个香囊塞到婴儿的襁褓里，又把一道符折成三角形，让他母亲贴身放好，“这方子邪性，忌讳多。第一，不能见光；第二，不能沾水；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听见别的声儿，尤其是那种哼哼唧唧的歌，犯冲！药效就全破了。”
他走的时候，那年轻的母亲看着他，轻声问了句：“小伙子，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一愣，挠了挠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住在这儿。你们家孩子哭了，我听着……闹心。”
从王大妈家出来，苏语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大用，但至少，他做了点儿什么。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在胡同里溜达着。夜深了，那股熟悉的婴儿啼哭声又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但他这次，没有那么烦躁了。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点了根烟，看着远处阑珊的灯火，又一次，不自觉地哼起了那段来自血脉深处的古老旋律。
“嗯……呐……咿……呀……”
歌声很轻，混在夜风里，飘向了胡同的深处。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对面的一个二楼窗户后面，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而在他家客厅里，陈罗生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屏幕上，是一个被放大了的，从“慈心文化”官网上扒下来的logo，以朵盛开的莲花。
“不对……”他用鼠标将莲花的中心放大，“这莲花的花蕊，不是普通的点，这是一个……阵图。”
那花蕊仔细看去，是由细小的点儿和扭曲的线条组成的，这些点和线的排列方式，与他们之前在地图上标记的“夜哭郎石”的位置，惊人的相似。
“四哥，老吴，你们来看！”陈罗生喊了一声。四哥和老吴凑了过来，盯着屏幕上那个诡异的“花蕊”。
“这帮孙子，他们把阵图，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了公司的logo里？”老吴不敢相信。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会去仔细研究一个公司的logo呢？”四哥眯起眼，“他们不光是伪善，还他妈傲慢，他们在既是在嘲讽我们，也是在挑衅所有不知道真相的普通人。”
陈罗生将那个“花蕊阵图”和他们绘制的地图反复进行叠加比对。
“大部分都对得上，但……这里，”他指着阵图中心一个最粗的点，“这个点，在我们的地图上，是空白的。我们并没有在那个位置发现‘夜哭郎石’。”
那个点，在地图上对应的位置，是北新桥。
“北新桥……”四哥念叨着这个名字，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里是他们所有‘引魂幡’最终指向的地方，”陈罗生的声音有些发抖，“那里，就是他们用来收集所有婴孩生气的‘仓库’。是整个‘百子夺龙’局的……终点。”
苏语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三个人围着一台电脑，屋子里气氛压抑得可怕。“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苏语把外套扔在沙发上。
陈罗生把屏幕转向他，“你自己看。”
苏语凑过去，当他看到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北新桥”时，他僵住了，脑子里瞬间被一种声音填满，那是一阵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锁链拖动的声音。
哗啦……哗啦……
他身体里突然开始发烫，似乎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