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还在沉睡,程婉的手机却震个不停。
她眯着眼翻开消息,瞳孔骤然收缩——看守所内部人员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周宴臣连续绝食七十二小时,精神状态不稳定,只反复说一句话:‘她不来,我就把真相带进棺甲’。”
她猛地坐起,指尖发凉。
这话说给谁听?全城上下,谁不知道“她”只有一个。
苏晚晴。
程婉立刻将信息转给陈律,同时调出“晚风纪事”后台数据。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令人窒息:关于“霍夫曼基金”与林映雪之死的讨论量已破两亿,社交平台热搜词条被撤了又换、换了又撤,可所有主流媒体依旧避谈周宴臣的名字。
他在赌。
赌苏晚晴对母亲死因的最后一块拼图动心。
赌她会因为一个“可能的真相”,踏入他设下的最后陷阱。
但程婉知道,那个女人从不赴约,尤其从不向过去低头。
下午三点,她潜入司法系统合作的心理评估档案库,翻到赵景行昨日提交的报告。
一份加密标注突然引起她的注意:“患者提及‘录音带’,声称掌握林映雪临终前与傅斯年父亲的对话证据,但拒绝透露存放位置。”
程婉呼吸一滞。
她迅速整理线索,附上一句简讯发给苏晚晴:“他想用死换一次见她的机会——你要不要让他如愿?”
手机那头,长久沉默。
苏晚晴正坐在画坊顶层的阳光房里,窗外是孩子们彩绘“声音墙”的喧闹声。
二十米长的墙体上,稚嫩的笔触写下无数句“我听见了”“她说过”“我不怕”。
她点开程婉的文件,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然后,她打开电脑,调出一段从未公开的音频。
那是她在维也纳地下特藏室翻录的母亲琴谱夹层中的微型磁带残片,仅17秒,杂音如雨,却能辨出一个低沉男声缓缓道:“……让她觉得自己疯了,比杀了她更有效。”
她将音频导入声纹比对系统。
傅斯年父亲生前公开演讲的录音数据自动匹配。
结果跳出:92.6%高度吻合。
真相早已完整,无需开口。
当晚十一点,她拨通赵景行电话,声音淡得像风吹过纸页:“请帮我做一件事——把《第三叙事曲》第二乐章,循环播放在周宴臣牢房外的公共广播系统里,音量控制在‘可听清但无法关掉’的程度,持续三天。”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这算心理干预,还是惩罚?”
“是回音。”她说,“他种下的声音,该由他自己听完了。”
第三天凌晨,阴雨未歇。
监控画面中,周宴臣蜷坐在审讯室角落,突然抬头,对着空椅子喃喃开口:“你们不懂……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她妈妈当初选了音乐,没选我……”
话音落下,整个监控室一片死寂。
赵景行猛然一震,手指悬在回放键上,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这句话——从未被记录,也不在任何案卷之中。
他迅速调出苏晚晴母亲1998年的奖学金申请表副本,目光死死钉在推荐人签名栏。
“周宴臣”,职位写着:“维也纳青年艺术家扶持计划顾问”。
而在表格右下角,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悄然浮现:
“申请人林映雪,与顾问存在私人情感纠葛,建议谨慎评估。”
凌晨三点十七分,看守所的监控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周宴臣猛地从地上弹起,双手紧紧抠住铁门的栏杆,指关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咆哮,活像一头被钉在祭坛上的困兽:“关掉!关掉那段琴声!那不是音乐……那是她在哭!她一直在哭!”
走廊尽头的广播系统仍在平稳运转,低沉而悠远的钢琴声如潮水般流淌——那是肖邦《第三叙事曲》的第二乐章,缓慢、沉重,带着一种近乎宗教审判般的肃穆。
音量并不高,却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寸混凝土墙壁,缠绕在每一根神经末梢。
赵景行坐在监控室里,耳机都没摘,指尖冰凉。
他刚刚完成音频波形分析,结果让人脊背发凉。
在普通人听来,这不过是一段标准的演奏,情感丰富但并无异常。
可当放大频谱图时,他发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声学陷阱:在每一段低音和弦的共振频率下,都嵌入了一段极其微弱的呼吸声波——断断续续、颤抖不已,带着濒死般的虚弱节奏。
而这段呼吸,与林映雪临终前十七分钟录音中的喘息,频率吻合度高达98.4%。
更可怕的是,苏晚晴将这些呼吸声与琴键的震动精确对齐,形成了一种只有长期暴露在特定心理创伤环境中的人才会触发的“听觉幻觉”。
它不靠音量震慑人,而是用记忆杀人。
周宴臣并没有疯。
他是被自己的罪孽唤醒了。
赵景行盯着屏幕上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男人,只见对方抱着头剧烈地摇晃着,嘴里反复呢喃着:“不是我……是傅老先生说的……她说她不想活了……我只是帮她‘清醒’过来……”
冷汗顺着赵景行的太阳穴滑落。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心理干预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惩罚。
苏晚晴想要的,从来不是让周宴臣认罪。
她想要的是——让他在清醒中崩溃。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加密消息,发件人标识为空白,内容只有一行字:
“第17秒,他总会睁开眼。”
赵景行的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个“第17秒”意味着什么——那是《第三叙事曲》第二乐章每次循环播放时,嵌入母亲呼吸声的精确时间节点。
而“他总会睁开眼”……
说明有人,已经连续三天,一帧不落地记录着周宴臣的每一个反应。
他的手指停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了青灰色。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画坊密室里,苏晚晴关闭了远程监控界面。
铜炉里的余烬还没冷却,灰烬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金属U盘,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她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转身时,风铃轻轻作响,阳光房里传来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有人在墙上写下了新的句子:
“她说,声音会记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