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马刀的主动示好,江辰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并未因为对方的身份而起半分涟漪。
他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比任何愤怒的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马刀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却丝毫不见恼怒,反而咧开一个更热切的笑容。他浑不在意江辰的态度,转头对着那几个还在地上哼唧的手下,眼睛一瞪,骂道:
“都他妈聋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滚起来!给这位兄弟赔罪!”
那四个地痞混混,一个个像是被抽了筋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们不敢去看江辰,只觉得刚才被击中的腹部,现在还像有一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搅动,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们捂着肚子,对着江辰弯下了腰,一个接一个,动作僵硬而滑稽。
“大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大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小角色一般见识!”
道歉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江辰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那眼神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看几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我不是道上的人。”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句话让马刀的兴趣不减反增。他一双环眼上下打量着江辰,那身板看起来并不壮硕,甚至还带着几分病后的清瘦,可刚才那几下,干净利落,力道狠绝,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
“不是道上的人,却有这么好的身手?”
马刀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目光灼灼地落在了江辰的布袋上。
“兄弟,我刚才可看得真切,你在鸽子市,出手了一种药膏,见效快得邪乎。那玩意儿,还有吗?”
江辰心中了然。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已经被这条地头蛇给盯上了。
他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马刀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一种饿狼看到了肥肉的贪婪与兴奋。
他猛地一拍大腿,竟是自来熟地一把揽住江辰的肩膀,手臂上的肌肉坚硬如铁,语气更是热情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叫马刀,这片儿都归我管!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哥哥带你一起发财,怎么样?”
……
附近一家连招牌都油腻发黑的小饭馆里。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白酒的冲鼻气味和炒菜的油烟味,混杂成一种独属于这个年代市井的味道。
马刀豪爽地点了几个硬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还有一盘酱牛肉,又叫了两瓶劣质的二锅头。
他亲手给江辰倒上一杯,酒液浑浊,气味刺鼻。
“兄弟,来,先走一个!”
江辰端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轻轻碰了一下。
马刀也不介意,仰头将一杯白酒灌进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气,通红的脸上满是亢奋。
他将自己的“宏伟蓝图”,在这张油腻的桌子上,和盘托出。
他对江辰那神奇的【龙血草】药膏,眼热到了极点,一个简单粗暴的合作计划,在他脑中早已成型。
“兄弟,你那药膏,绝对是顶尖的好东西!”
马刀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江辰脸上。
“但你就一个人,在鸽子市偷偷摸摸地卖,能卖出几个钱?风险还大!听我的,咱们合作!”
他兴奋地伸出粗壮的手指,在空中用力地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
“以后这鸽子市,就由我们罩着!那些收保护费的、占地盘的,我们全给他们干趴下!把整个地盘抢过来!”
“到时候,你的药膏,咱们兄弟帮你卖!”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卖”这个字不够霸气,立刻改口,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
“不,不是卖!是强行让他们买!”
“你想想,鸽子市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不管他是谁,是来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只要从咱们的地盘上过,就都得给咱们交一份‘平安药钱’!”
“咱们的药膏就是通行证!买了,你今天就平平安安。不买?哼哼,那就别怪兄弟们手黑!”
马刀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君临鸽子市,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一阵乱响。
“到时候,咱们兄弟俩,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地分赃!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吃香的喝辣的,玩最漂亮的娘们儿!”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听得也是双眼放光,呼吸急促,仿佛已经过上了那种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看向江辰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跟着大哥有肉吃”的期盼。
江辰始终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插话,只是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茶杯中沉浮的茶叶。
然而,他那越皱越紧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等马告唾沫横飞地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赞同和加入时,江辰才缓缓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他将杯子凑到唇边,轻轻地吹开漂浮的茶沫,抿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却丝毫融化不了他眼底的冰冷。
然后,在马刀和一众地痞炙热的注视下,他摇了摇头。
“你这个计划,漏洞百出。”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饭馆里狂热的气氛。
“什么?”
马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
江辰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音不大,却让马刀几人的心脏都跟着猛地一跳。
江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眸,第一次正视着马刀,锋芒毕露。
“我问你,你这么干,跟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你今天抢一个,明天抢十个,动静闹得满城风雨,你当纠察队和派出所是吃干饭的吗?”
“现在是什么时期?严打投机倒把,整顿市容风纪!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在鸽子市搞事情,就是在枪口上蹦迪!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你们就得全被抓进去,一个都跑不掉,下半辈子就在里头蹲大牢啃窝窝头吧!”
江辰顿了顿,给他们留了一点消化和恐惧的时间,随即,他的声音变得更冷,更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寒意。
“而且,你真以为,来鸽子市的都是些任你们拿捏的普通老百姓?”
他的目光扫过马刀和他身后那几个一脸不服气的莽夫。
“这里是四九城,天子脚下!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穿着破烂衣服来卖鸡蛋的老头,他儿子可能是哪个厂的副厂长;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买菜大妈,她女婿或许就在哪个机关里当差。”
“万一哪天,你们不开眼,抢到了某个你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头上,或者他家的亲戚头上,你信不信,到时候你们这群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番话,没有一个脏字,却像一盆夹着冰碴子的冷水,从头到脚,兜头浇在了马刀和他几个手下的头上。
他们虽然是莽夫,做事不过脑子,但他们不是傻子。
他们知道,江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们只想着打打杀杀,抢占地盘,用最原始的暴力换取金钱,却从未去想过,这看似简单的背后,隐藏着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的巨大风险。
马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从兴奋的潮红变成了惊惧的煞白。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更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贪婪和兴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和茫然。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尴尬和沉默。
只有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和马刀几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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