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吏狼狈离去,里正铩羽而归,院外围观的村民也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思渐渐散尽。
小小的院落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忙碌,但那气氛,却已然不同。
经此一役,王猎户、李家兄弟等人干得更卖力了,眼神里除了之前的义气,更多了几分笃定和隐隐的兴奋。
后来加入的那两户人家,更是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融入这个刚刚展现了惊人“能量”的集体。
四个角落的防御工事——或者按对外的说法,“防野猪的草棚”——终于在天黑前彻底立了起来。
三尺高的土坯墙厚实稳固,抹了泥浆和草茎的表面在寒冷中迅速冻结硬化,茅草顶棚虽然简陋,却足以遮蔽风雪。
每个“草棚”都留出了观察和射击的垛口,内部空间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三人藏身守望。
张老汉又指挥着将削尖的长木棍牢牢固定在垛口后方,如此一来,最简单的防御体系便算是初步成型了。
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四个犄角拱卫的简易堡垒,一股实实在在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防护,更是心理上的巨大支撑。
刘然然被赵氏扶着,裹紧破旧的棉袄,在小院里慢慢走了一圈,仔细查看了每一个细节。
寒风依旧刺骨,但她苍白的脸上却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那是心血汇聚的成果,是绝境中亲手铸就的希望之光。
“爹,王叔,李大哥,辛苦大家了。”她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份情,我们张家记下了。”
“然然你说这话就见外了!”王猎户大手一挥,嗓门洪亮,“咱们这是给自己干活!有了这几个家伙事,晚上睡觉都能踏实点!”
“就是!看哪个杀才还敢来放火!”李家兄弟也附和道,脸上洋溢着劳动后的畅快和对未来的期盼。
刘然然笑了笑,对赵氏点点头。赵氏会意,和小草一起,将锅里最后一点温着的、掺了少许肉糜的糊糊汤分给众人。
东西不多,却是雪中送炭的心意。
众人这次没有推辞,默默接过,蹲在院里呼噜噜喝得香甜。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认同,在这寒风中悄然流淌。
帮忙的乡邻们喝完热汤,揣着赵氏硬塞给的几块冻得硬邦邦的薯块,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张家人。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张大牛兴奋地爬上爬下,熟悉着每一个垛口的角度。张老汉则提着柴刀,再次检查院门的加固情况。
刘然然回到屋里,坐在炕沿,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太阳穴依旧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再次尝试凝聚意识,沟通那黯淡的光幕。
【每日占卜】依旧是(0/1)的灰色,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但她能感觉到,那层阻隔似乎比之前变薄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乖乖看母亲的小草,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角,小手指着墙角那堆白天挖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煤炭和矸石。
“娘……那个黑石头里……有东西在亮……”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和确信。
刘然然一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堆煤块黑黢黢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毫不起眼。
“亮?”刘然然心中一动,柔声问,“小草看见哪里亮了?”
小草歪着头,眨了眨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确定,又仔细看了看,才指着一块个头不大、形状也不太规则的煤块说:
“就……就那里……有一点点……黄黄的光,像……像星星掉进去了……”
黄黄的光?星星?
刘然然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强撑着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块煤块。入手沉甸甸,除了更黑一些,似乎并无异常。
但小草的异常感应让她不敢忽视。她拿起柴刀,用刀背小心翼翼地在那块煤上敲击。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煤块应声裂成两半。
顿时,一抹柔和而莹润的金黄色光泽,从裂缝中透了出来!
刘然然呼吸一窒,小心地将煤块彻底掰开。
只见在那黑色的煤芯之中,竟然包裹着一小块鸽卵大小、质地细腻、通体呈现出纯净蜜糖黄色的透明晶体!
它在昏暗的油灯下,折射出温暖而内敛的光晕,宛如一滴凝固的阳光,与周围粗糙漆黑的煤块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这是……蜜蜡?还是某种罕见的琥珀?甚至是……?
刘然然对矿物了解不多,但她可以肯定,这绝非凡物!光是这品相和大小,在这荒年乱世,其价值就难以估量!
“呀!好看的石头!”张小草惊喜地低呼一声,伸出小手想去摸。
刘然然却猛地将晶体握紧,藏入怀中,心脏砰砰狂跳!
煤炭里怎么会生出这种东西?是远古树脂滴落被埋藏形成?还是……与这方世界的特殊性有关?与小草那奇特的感应能力有关?
她猛地想起之前龟甲对煤炭似乎也有过极其微弱的反应,当时只以为是错觉或是因为煤炭本身的价值,难道……龟甲感应的其实是这种东西?
“小草,”刘然然压下激动,认真地看着女儿,“你能看到石头里面发光的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好不好?这是咱们的小秘密。”
小草似懂非懂,但看到母亲严肃的表情,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小草不说。”
刘然然将地上碎裂的煤块小心收拢,不留痕迹。她看着女儿,心中波澜起伏。
张小草对卦象的特殊感应,对矿物内部能量的感知……
这孩子,恐怕天生就与寻常人不同。这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王猎户压低了嗓音的呼唤:
“张叔!然然!睡下了吗?”
张老汉立刻警觉地靠近门边:
“还没,咋了老王?”
“刚我回去路上,碰到个生面孔,在村子外边转悠,不像咱村里人,也不像流民,穿得挺体面,还背着个箱子……看我盯着他,就赶紧扭头走了。”
王猎户的声音带着疑虑
“我瞅着……有点像是镇上药铺的伙计或者账房先生那类人……”
药铺的人?鬼鬼祟祟在村外转悠?
刘然然刚刚因发现奇异晶体而激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里正刚吃了瘪,镇上就来了身份不明的窥探者?
这绝不是巧合。
看来,某些人,已经等不及要从别的方向下手了。
她摸了摸怀中那块温润的黄色晶体,又看了看身边懵懂的女儿。
怀璧其罪。雏凤清音,恐招恶鹰。
真正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