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儿?
屋里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萧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萧澈更是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来做什么?不是让她禁足在清风苑吗?”侯夫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排斥。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林二小姐说,她是特意来给老夫人赔罪的,还、还亲手做了些吃食……”
“不见。”萧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澈儿。”萧老夫人却开了口,她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冤家宜解不宜结,总归是姐妹,闹得太僵,你林伯父脸上也不好看。”
老夫人都发了话,萧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脸色依旧沉着。
若非他以前对林晚儿那般纵容,她也不会失了分寸。
很快,林晚儿端着一个食盒,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今天吸取了教训,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未施脂粉,眼圈红红的,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将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那副模样,活像个被恶婆婆欺负了的小媳妇。
“萧祖母,晚儿知道错了。”她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上次是我无知,不懂药理,险些害了您,晚儿这几日不思茶饭,日夜难安,今日特意做了这盘百合杏仁糕,清淡润肺,最是爽口,求您给晚儿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取出一盘精致的糕点。
糕点做成了莲花的形状,洁白如玉,上面点缀着几粒粉色的花瓣,看起来确实清雅诱人,与上次那油腻的牛乳酥天差地别。
萧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肠也软了几分,“起来吧,知错就好。”
林晚儿仿佛得了赦令,连忙起身,端着盘子送到老夫人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期盼和孺慕。
林姝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她表演。
这白莲花的段位,又精进了。
这盘糕点,无论是从品相还是从功效上说,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萧老夫人看着那盘漂亮的糕点,又看看林晚儿那张满是期盼的小脸,不忍拂了她的意,便伸出手,打算拿起一块。
“等等。”
林姝清冷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榻前,拿起一块杏仁糕,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又看向萧老夫人,语气平静。
“萧祖母,这杏仁糕,您现在可吃不得。”
林晚儿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姐姐!你又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来赔罪,你为何三番两次地针对我?”
“我不是针对你。”林姝看都没看她,只是对萧老夫人解释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翻看一本古医杂记,上面说,府医给您开的方子里有一味桔梗,最是忌与杏仁同食,否则会加重咳喘,甚至引发心悸。”
她顿了顿,将目光转向林晚儿,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恍然。
“当然,妹妹一番好意,想必是不知道这个的,不知者不罪嘛。”
此话一出,侯夫人的脸色彻底变了,看向林晚儿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冰冷。
萧澈的目光更是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林晚儿被众人看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只能死死地辩解:“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桔梗,我只是想让萧祖母开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姝却像是没看见,反而一脸天真地笑了笑,补上了最后一刀。
“我还以为妹妹常去回春堂,与坐堂大夫们那么熟,这些药理常识定是比我懂得多呢。”
这话如同惊雷在林晚儿的头顶炸响,她顾不得表情管理急忙开口,“姐姐,你不要冤枉我,我……”
“行了!”萧澈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来人,把林二小姐送回丞相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再踏进侯府半步!”
两个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请走了已经失魂落魄的林晚儿。
林姝施施然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深藏功与名。
萧澈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眸色深了深。
屋子里,林晚儿那凄凄惨惨的哭声仿佛还萦绕在梁上。
侯夫人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将那盘精致的百合杏仁糕撤下去,“一次是无知,两次还是无知?”
萧老夫人拍了拍侯夫人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落在了林姝身上,那双刚刚恢复些神采的眼睛里带着探究,“姝儿,你方才说的……桔梗与杏仁相克,是从哪本医书上看的?”
“也不是什么正经医书,就是之前在母亲的遗物里翻到的一本前朝的杂记,上面记载了些稀奇古怪的方子和忌口,我瞧着有趣,就多记了几笔,没想到今日竟用上了。”林姝垂下眼帘,拿起温热的茶盏,轻轻摩挲着杯壁,答得滴水不漏。
“原来是婉婉留下的东西。”侯夫人闻言,神色柔和了许多,叹了口气,“你母亲当年,最喜欢搜集这些杂七杂八的孤本。”
萧老夫人看着林姝,眼中的欣赏与心疼更甚,拉过林姝的手轻轻拍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孩子,今日又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心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又要遭一回罪。”
“萧祖母,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姝儿的不是,若不是我之前不懂事,惹您生气,也不会让林晚儿有可乘之机,更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林姝顺势靠在老夫人身边,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后怕,声音也软了下来。
顿了顿,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真诚,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没用了,在府里,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刚刚那盘糕点也差点没看出来,往后这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说着,还故意轻轻叹了口气,像只受了惊又故作坚强的小兽,看得人心头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