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的威胁,字字句句,都化作了冰冷的实质,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停滞了。
都察院御史!
这五个字,比刀锋更利,瞬间刺破了在场所有宾客的心理防线。那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能将人从云端拽入泥潭的无形之手。
被这群人盯上,罪名是真是假,已不再重要。
一道道目光,或怜悯,或讥诮,或幸灾乐祸,尽数汇聚在江辰身上。
在他们眼中,这个青衫书生,终究是太年轻了。为了几块不知所谓的黑石头,便一头撞上了应天府里最不该招惹的铁板。
这份愚蠢,让人同情。
这份不自量力,又让人暗中发笑。
张茂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愈发扩大,几乎要咧到耳根。
他甚至懒得再与江辰多费半句口舌。
一个眼神示意,早已等候在外的巡城卫,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一共六人,身着的鸳鸯战袍在烛火下显得有些滑稽,可他们手中紧握的腰刀,却闪烁着毫不含糊的冷光。
“哐当”的甲叶碰撞声,粗重的脚步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密室。
他们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宾客,径直将江辰围在了核心。
为首的巡城卫小旗,脸上带着一道陈年刀疤,他对着张茂一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张公子,有何吩咐?”
张茂甚至懒得正眼看江辰,只用下巴轻蔑地一点。
“此人以伪造的图纸,在四海通招摇撞骗,败坏商行清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给我将他拿下,押送应天府衙门,听候发落!”
“是!”
那小旗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他大手猛地一挥,冰冷的命令脱口而出。
“拿下!”
身后五名巡城卫齐齐踏前一步,这个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力。
“锵!”
五柄腰刀同时出鞘,雪亮的刀身映出江辰平静无波的面容。
刀锋森然,直指咽喉!
宾客们下意识地后退,生怕被溅上一身血。张茂的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已经攀至顶峰。
他仿佛已经看到,江辰被铁链锁住,如死狗一般拖出此地的凄惨模样。
就在那刀锋即将触及江辰衣衫的刹那。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断喝,毫无征兆地从门外炸响!
这声音,不似人言,倒像是战鼓被重锤擂响,又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开,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俱颤!
紧接着,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不等众人反应,一支队伍,直接以一种冲锋的姿态,撞入了会场!
这支队伍,与方才的巡城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
他们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缀饰,只有冰冷、厚重、泛着幽光的玄色铁甲。
头戴的全覆式护面铁盔,将他们所有的表情都遮蔽,只留下一双双在黑暗中闪动着骇人光芒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野兽的眼睛,是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机器的眼睛。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是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骤然下降。那是一种混杂着血腥、铁锈与死亡的独特味道,是只有在尸山血海中反复冲杀、真正见过血的沙场精锐,才可能淬炼出的滔天杀气!
这股杀气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压得在场所有养尊处优的宾客们,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几欲窒息。
为首的一名校尉,身形魁梧如铁塔,他甚至没有看那些早已呆若木鸡的巡城卫一眼,仿佛他们只是地上的几块石子,不配进入他的视野。
他径直走到场中,无视了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从怀中掏物的动作,快如闪电。
“唰!”
三面令牌,在他那只戴着铁甲护手的大手中,被猛然举起!
令牌纯金打造,在烛火的映照下,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令牌之上,用铁画银钩的笔法,分别雕刻着三条栩栩如生的五爪蟠龙!
校尉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秦王令!”
“晋王令!”
“燕王令!”
他每念出一个名号,声音便提高一分,气势便强盛一分!
到最后三个字落下,他厉声爆喝,声震屋瓦!
“我等奉秦王、晋王、燕王三位殿下令,在此护卫江先生!”
“谁敢放肆!”
秦!
晋!
燕!
大明北方边境线上,实力最强、兵权最重、威名最盛的三位塞王!
这三个名号,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称谓,而是化作了三座肉眼看不见,却能压垮所有人精神的巍峨巨山,轰然砸落!
整个密室,在这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不,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那些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巡城卫,此刻,像是被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他们手中的腰刀,再也无法握紧。
“当啷!”
“当啷啷……”
清脆的金属坠地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亲王的护卫队动刀!
那不是抓人,那是谋反!
张茂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此刻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先是茫然,然后是错愕,再到不可置信,最后,所有的血色,都如同退潮一般,从他的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惨白如纸。
他的双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猛地一软,若不是身后的家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已经瘫倒在地。
他无法理解。
他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这个看似无权无势,连个功名都没有的青衫书生……
他的背后,怎么可能会站着如此恐怖的势力?
那魁梧校尉,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投给他哪怕半个眼神的余光。
蝼蚁,不值得被雄狮注视。
他收起那三面足以号令千军万马的金牌,大步流星地走到江辰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这位浑身散发着屠夫般气息的铁血校尉,对着江辰,恭恭敬敬地抱拳,躬身行礼。
那姿态,谦卑,郑重。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白衣书生,而是他必须仰望的、敬重的上官!
“江先生,让您受惊了。”
他的声音,褪去了方才的杀伐之气,变得沉稳而有力。
“诸位殿下已在府中备好了最新的北境沙盘,说是有几处军务要点,急需您回去,亲自进行推演!”
军务!
推演!
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口上!
他们看向江辰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同情,不再是幸灾乐祸,甚至不再是敬畏。
那是一种,在看怪物的眼神。
他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位“江先生”,根本不是什么藩王的座上宾。
座上宾,哪里需要三位权势滔天的亲王,联手派出自己的心腹精锐来“护卫”?
座上宾,又哪里有资格,去碰“军务”和“推演”这种真正关乎国朝命运的核心机密?
他,竟然已经是在为大明的藩王们,参赞军机!
这等身份,这等地位,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这些商贾、小官吏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场面,以一种最粗暴、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江辰那不可动摇的背景。
张茂和那些巡城卫,早已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恨不得地上能立刻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招惹了这样的人物,应天府,怕是再无他们的立锥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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