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晓棠是被院里的说话声吵醒的。
“大勇啊，不是我说你，晓棠这婚事可不能由着孩子性子来。”一个尖利的老太太声音传来，“李家多好的人家，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林晓棠一听就认出来——这是她奶奶赵氏的声音。前世这个奶奶最是重男轻女，从来只把孙子当宝，把孙女当草。听说李家亲事可能黄了，这是赶早来施压了。
她轻手轻脚地披衣下炕，贴在门边细听。
“妈，晓棠昨天那么一闹，李家怕是已经有意见了。”这是父亲林大勇为难的声音。
“有意见怎么了？女孩子耍点小性子正常，哄哄就行了。”奶奶不以为然，“关键是那八十块彩礼和缝纫机，建军马上就要说亲了，这钱正好给他用。”
林晓棠的心一沉。果然，奶奶打的是这个主意。前世就是这样，她的彩礼大半被奶奶要走，说是给哥哥娶媳妇用，结果哥哥婚事没成，钱也不知所踪。
“妈，这...”林大勇似乎有些犹豫。
“这什么这！”奶奶声音提高八度，“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能换点彩礼回来就不错了。晓棠要是不嫁，留在家里白吃白喝，将来成了老姑娘，更丢人现眼！”
林晓棠握紧了拳头。前世她就是被这种话术打压得抬不起头，觉得自己不值钱，只能依附男人生活。
“大嫂说得对。”又一个女人的声音插进来，是大伯母周氏，“晓棠这孩子就是书读多了，心气高。要我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得嫁人生子。”
周氏一向嫉妒林晓棠读过初中，因为她自己的女儿没考上中学，早早下地干活了。
林晓棠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院里，奶奶赵氏和大伯母周氏正坐在小板凳上，父亲林大勇站在一旁，母亲王氏在灶房门口不安地搓着手。
“奶奶，大伯母，早。”林晓棠平静地打招呼。
赵氏上下打量她，撇撇嘴：“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这么懒的姑娘，人家李家肯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周氏假惺惺地笑：“晓棠啊，听说你昨天把李家气走了？这可不行啊，女孩子要温顺点才好找婆家。”
林晓棠不接话，径直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然后才转身看着两个长辈：“奶奶，大伯母，我的婚事我自己有打算，不劳你们费心。”
赵氏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个死丫头怎么说话呢！长辈关心你还有错了？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周氏忙拉着赵氏劝：“妈您别生气，晓棠还小，不懂事。”又转向林晓棠，“晓棠，快给奶奶赔个不是。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好一个“为你好”，林晓棠心里冷笑。前世就是被这句“为你好”绑架了一生。
“为我好？”她直视着周氏，“大伯母要是真为我好，怎么不让美丽姐嫁到李家去？美丽姐比我还大两岁呢。”
周氏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女儿林美丽又矮又胖，皮肤黝黑，初中都没考上，一直没说上好亲事。这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
“你、你这是什么话！”周氏结巴起来，“美丽哪能跟你比，你长得俊，又读过书...”
“原来大伯母也知道我条件比美丽姐好啊，”林晓棠微微一笑，“那为什么急着把我贱卖了呢？八十块彩礼，在村里怕是连美丽姐都不止这个数吧？”
这话一出，院里顿时安静了。
赵氏和周氏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林晓棠会这么直接地顶撞她们。
林大勇和王氏也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女儿。
“反了！反了！”赵氏最先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大勇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林大勇这才回过神，呵斥道：“晓棠！怎么说话呢！快给奶奶和大伯母道歉！”
林晓棠却不慌不忙：“爸，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我不是比美丽姐条件好吗？难道村里的彩礼不是普遍一百往上吗？奶奶和大伯母这么急着让我低价嫁出去，安的什么心？”
一连三问，把林大勇问得哑口无言。
周氏脸一阵红一阵白，强辩道：“我们这不是为建军考虑吗？他娶媳妇也要钱...”
“哦？”林晓棠挑眉，“原来是用我的彩礼给哥娶媳妇啊。那敢情好，既然这钱是给我哥用的，是不是该问我哥的意思？”
刚起床的林建军正好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什么给我用？”
林晓棠转向哥哥：“哥，奶奶和大伯母说要用我的彩礼给你娶媳妇，你觉得合适吗？”
林建军虽然自私，但还好面子，被妹妹这么一问，顿时臊得慌：“胡说什么！我娶媳妇的钱自己挣，哪能用你的彩礼！”
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赵氏急了：“建军你傻啊！有现成的钱为什么不用！”
林建军梗着脖子：“奶奶，我是男人，要靠妹妹的彩礼娶媳妇，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林晓棠心里暗笑，她早知道哥哥这个脾气。前世哥哥虽然自私，但极好面子，最怕被人说吃软饭。
周氏见状，又换了个说法：“就算不为建军，晓棠你自己也得嫁人啊。李家条件多好，错过了多可惜。”
“大伯母这么看好李家，”林晓棠悠悠道，“要不这样，我先拖着李家，让美丽姐去相看相看？要是李家真那么好，美丽姐嫁过去也不错，反正只差两岁。”
周氏一下子噎住了。她当然看不上李家，觉得自家女儿值得更好的，但又不能直说。
赵氏见状，又开始撒泼：“我不管！这婚事必须成！彩礼钱必须先给我保管！我可是你奶奶，你得听我的！”
说着竟要上来拉林晓棠。
林晓棠后退一步，冷冷道：“奶奶，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婚姻自主是法律规定的。您要是强行包办婚姻，我可以去公社告状的。”
“告状？”赵氏傻眼了，“你敢告你奶奶？”
“要是奶奶非要逼我嫁人，我就敢。”林晓棠语气坚定，“到时候公社干部来了，咱们好好算算账。比如去年大伯家借我家那五十斤粮种还没还吧？还有奶奶从我爸妈这拿走的布票、肉票，是不是也该还了？”
这话一出，赵氏和周氏都慌了。她们从林大勇家占便宜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算起账来，可不是小数目。
“你、你胡说什么！”周氏声音发虚，“哪有什么借粮种的事...”
“大伯母忘了？去年春耕时大伯亲自来借的，说秋收就还，这都过去一年了。”林晓棠看向父亲，“爸，您当时还记了账呢，对吧？”
林大勇愣了一下，点点头：“是记了...”
赵氏见状，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了，一跺脚：“好你个林晓棠，翅膀硬了是吧？行，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嫁不出去，别回来哭！”
说着拽上周氏，气呼呼地走了。
院里一时寂静无声。
林大勇和王氏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他们从未见过晓棠如此伶牙俐齿，把两个最难缠的长辈说得哑口无言。
林建军挠挠头：“晓棠，你刚才说的那些账...”
“哥，我就是吓唬她们的。”林晓棠笑笑，“不过咱家以后确实不能再任人拿捏了。自家人都不团结，净让外人看笑话。”
这话说得在理，三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王氏小心地问：“晓棠，那李家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林晓棠正色道：“爸，妈，哥，你们放心，我不是故意捣乱。我只是觉得婚姻大事要慎重。这样，你们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我找不到李家不妥的证据，就乖乖嫁人。但如果我找到了，这婚事就得退。行吗？”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林大勇叹了口气：“就依你吧。一个月后要是没个说法，就必须听我们的。”
“好，一言为定。”林晓棠松了口气。
第一场硬仗，她赢了。但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她望向村子的方向，心里盘算着：铁蛋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消息了？李建国和赵小娟的私情，必须尽快抓到证据。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