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所的催款单像块巨石压在林晓棠心头。十五块钱的税款，对她现在来说不算大数目，但那种被刁难的感觉让人憋屈。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晚上，林晓棠对着催款单发愁，“才开业一个月就要缴这么多税...”
王氏担忧地问：“要不...找韩铮帮帮忙？”
林晓棠摇头：“不能老是麻烦他。我自己想办法。”
她想起陈文远说过的话——个体户的路要靠自己走。于是第二天，她带着所有票据又去了税务所。
办事员还是那个爱答不理的姑娘，一看是她，眼皮都没抬：“钱带来了？”
林晓棠把票据摊开：“同志，您看，我这个月刚开业，实际营业额才八十多块，按政策起步阶段有免税额度...”
办事员不耐烦地挥手：“政策是政策，执行是执行！让你缴就缴，哪来这么多话！”
后面排队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快点啊！我们都等着呢！”
林晓棠咬着嘴唇，强忍委屈。她知道这些人看她是个体户，又是年轻姑娘，故意刁难。
正僵持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张，怎么回事？”
走来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干部，胸牌上写着“副所长王文”。
办事员立刻站起来：“王所长，这个个体户不肯缴税...”
王副所长拿起票据看了看，又看看林晓棠：“小姑娘，有什么困难吗？”
林晓棠像抓到救命稻草，赶紧解释：“王所长，我不是不缴税，是按政策我这个月应该免税...”她拿出早就抄好的政策条文，“您看，这里写着...”
王副所长仔细看了看，点头：“确实有这条。小张，你怎么执行的？”
办事员支支吾吾：“我...我不太清楚...”
王副所长皱起眉头：“政策都不清楚，怎么为人民服务？”他转向林晓棠，和蔼地说，“同志，你的情况符合免税政策，不用缴了。以后有問題直接来找我。”
林晓棠喜出望外：“谢谢王所长！”
走出税务所，她长舒一口气。原来只要懂政策、敢争取，就能维护自己的权益！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下午去批发部进货时，她又碰了钉子。
“这批布料不零卖！”批发部主任板着脸，“最少一卷起批！”
林晓棠看着那卷漂亮的碎花布，心里痒痒的。这花色肯定好卖，但一整卷要五十多块，她实在拿不出这么多流动资金。
“主任，我就剪十米行不行？按批发价...”她试着商量。
主任嗤笑：“十米？还不够麻烦的！要买就买一卷，不买拉倒！”
林晓棠失落地走出批发部，正撞见来提货的供销社采购员。那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去，主任立刻笑脸相迎：“李采购！新到的布料给您留着呢！”
对比之下，林晓棠心里更不是滋味。个体户和集体单位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回到家，她闷闷不乐地整理货物。王氏看在眼里，小心地问：“又不顺利？”
林晓棠叹气：“批发部不零卖，好布料都买不到...”
这时，韩铮来了。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手里提着条鱼：“厂里发的福利，吃不完。”
王氏连忙接过：“哎呀，又让你破费...”
韩铮看看林晓棠：“怎么了？”
林晓棠把今天的遭遇说了。韩铮沉默片刻，突然说：“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韩铮开车带林晓棠来到城郊的一个村子。村口有个大院，门口挂着“红星纺织厂下乡加工点”的牌子。
“这里是...”林晓棠好奇地问。
“厂里的帮扶项目。”韩铮解释，“村民代加工，成本低，可以少量批发。”
走进大院，林晓棠眼前一亮。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布料，从的确良到灯芯绒，花色齐全。几个村民正在忙碌，见到韩铮都热情地打招呼。
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中年汉子跑过来：“韩技术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韩铮指指林晓棠：“带个朋友来看看布料。她是个体户，需要少量进货。”
负责人立刻说：“没问题！我们这儿支持小批量，要多少剪多少！”
林晓棠欣喜若狂，仔细挑选起来。这里的布料质量好，价格比批发部还便宜，最重要的是可以零买！
她选了十几种花色，每种只要五米。负责人耐心地量布裁剪，还热情地介绍：“姑娘，以后要什么布料直接来，厂里有的我们都能调！”
回去的路上，林晓棠抱着布料，笑得合不拢嘴：“韩大哥，你太厉害了！从哪找到这地方的？”
韩铮淡淡一笑：“厂里的项目，我常来技术指导。”
林晓棠心里暖暖的。韩铮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帮她解决大难题。
有了新布料，林晓棠灵感迸发。她设计了几款新式裙子，让王氏帮忙裁剪缝制。成品一出，立刻成了抢手货。
这天收摊时，张姐特意留下来：“晓棠，你那碎花裙还有吗？厂里姐妹们都想要！”
林晓棠为难地说：“布料不够了...那种碎花布不好买...”
张姐眼睛一亮：“我小姑子在县纺织厂上班！要不帮你问问？”
林晓棠喜出望外：“真的？太谢谢你了！”
第二天，张姐果然带来好消息：“我小姑子说，厂里常有处理布，便宜又好看！就是得要介绍信...”
介绍信？林晓棠又犯了愁。个体户去哪开介绍信？
她想起工商所的王副所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他。王副所长很爽快：“支持个体经济发展是应该的！”当场给她开了介绍信。
有了介绍信，林晓棠顺利地从县纺织厂买到了处理布。这些布只是有点小瑕疵，根本不影响使用，价格却便宜一半！
生意越发红火，林晓棠却不敢懈怠。她每天记账、盘货、设计新款，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深夜，她还在灯下画设计图，王氏心疼地说：“晓棠，歇会儿吧，别累坏了。”
林晓棠抬头笑笑：“妈，我不累。你看这个款式，加上蕾丝边肯定好看...”
正说着，窗外传来叩击声。韩铮站在窗外，手里拿着本书：“路过，看到灯还亮着。”
林晓棠开门让他进来。韩铮把书递给她：“服装设计入门，看看有没有用。”
林晓棠翻开书，又惊又喜：“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个！韩大哥，你从哪找的？”
“托朋友从省城捎的。”韩铮看看桌上的设计图，“画得不错。”
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林晓棠脸一红：“瞎画的...”
韩铮指着一处：“这里收腰更好看。”
两人讨论得起劲，王氏悄悄退出去，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有了专业书籍指导，林晓棠的设计水平大大提高。她做的衣服既时髦又实用，很快打出了名气。连城里人都专门坐车来买她的衣服。
这天，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来到摊前，仔细看了半天，最后说：“这些我全要了。”
林晓棠吓了一跳：“全要？这里可是三十多件...”
姑娘笑笑：“我是百货公司的采购员。你的衣服款式好，质量也不错，我们公司想订购一批。”
林晓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货公司要订购她的衣服！
“不过...”采购员话锋一转，“我们需要正规发票，而且交货期要保证。”
发票？林晓棠又犯了难。个体户哪来发票？
送走采购员，她立刻去找王副所长。王副所长说：“个体户可以申请开发票，但要建账核算，定期缴税。”
建账核算？林晓棠想起夜校学的会计知识，信心满满：“我可以！”
她连夜整理账目，制作报表。第二天带着材料去税务所，顺利申请到了发票资格。
当她把第一张发票开给百货公司时，手都在发抖。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这是她事业的新起点！
晚上，全家庆祝这个好消息。林大勇破例喝了酒，眼圈发红：“我闺女有出息了！都跟百货公司做生意了！”
王氏抹着眼泪：“是啊...谁能想到呢...”
林建军兴奋地说：“晓棠，以后你就是大老板了！”
林晓棠笑着摇头：“哥，这才刚开始呢。”
她看向窗外的月亮，心里充满希望。曾经的困难一个个被克服，前方的路越走越宽。
而那些曾经刁难她的人，如今都要仰视她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