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氏雇了一辆马车接上了顾知兰四人，一同前往西平县。
顾卫和儿子顾清河本就在县城的账房做事，到了饭点直接过去。
同行的还有顾清河的媳妇吴双卿，一路上顾知兰忍不住偷偷看她，因为吴双卿生的极美，顾知兰欣赏美的一切。
只是吴双卿的美眸流转之中，总带有一丝诉不尽的哀愁。
这样柔弱的美人儿，真是我见犹怜，顾知兰感慨，这长相太适合古早霸总文里被强取豪夺的小白花了，让人又想怜惜又想欺负。
到了月桂楼，大伯早已点好了菜，顾知兰许久没沾过肉腥了，因此一口一口吃得极为认真，那样子看着都觉得香。
站在赵氏身后的吴双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平日在家她就不被允许上桌吃饭，只能等大家吃完后去吃些残羹冷饭。
因此虽然顾知兰等人招呼她坐下一起，但瞥见婆婆三角眼的寒光，她只能婉拒，站在桌边像个伙计一样，被大伯一家指使着端茶倒水。
酒过半酣，大伯拍着顾丕熙的肩膀，开始了他的表演。
先是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哭诉弟弟走的早，转而欣慰顾丕熙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子，敦厚仁义，他爹在天之灵也能合眼了。
接着便开始了家和万事兴，顾家人需齐心协力的说教，才终于说到了正题。
夫妻俩来之前就商量好了，钱应该是在顾知兰手里，但这小丫头片子八百个心眼子，不好对付，倒不如从顾丕熙下手。
顾丕熙性情敦厚，哥哥发话了，妹妹不能不听。
顾卫大力拍着顾丕熙的肩膀：“熙哥儿，大伯在西平县混了这许多年，终于结交上江家的人，得了个进江氏族学的机会。”
“这江氏族学可是县城最好的学堂，村里私塾没得比，你看这样，我们一家人努努力，先把清河送进去，等他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再把你送进去，怎么样？”
说完拍着顾丕熙的肩膀哈哈大笑，顾丕熙也笑，他笑起来眉眼灿若星河，顾知兰很吃哥哥的颜。
顾丕熙收住笑：“大伯，我不去江氏族学，清河哥要去，您自己定就好，不必和我们商量吧。”
大伯的笑声猛然哽住，缓了缓说道：“大侄子，那江氏族学五十两银子确实是贵了些，但夫子可比私塾的强多了，你们俩读书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考出来吗？”
“大伯也想你们俩一块去，还能有个照应不是，但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下子供不起两个。你看这样，大伯再借借钱，凑个三十两，你们拿出二十两，怎么样？”
“日后清河出息了，有了功名，必然看重重声誉，你还担心大伯食言不成？到时候一定把你也送到江氏族学！”
祁氏一听脸色倏然就白了，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天娘嘞，二十两，大哥，我们家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氏再也忍不住了：“弟妹，过去你要供着熙哥儿读书，我们可没少帮忙吧。”
“你放眼整个西望村，哪家能供两个读书人？”
祁氏低下头，这些年她被赵氏拿捏打压，还不是因为这事么，她理亏，银钱上还要依赖赵氏。
赵氏目光又转向吃嘛嘛香的顾知兰：“你们知兰私藏了不少钱，当我们不知道么？哼，养育她的那户人家，我们可听闻是个大户！”
又把目光转向阿娘：“祁氏，你身为顾家的媳妇儿，出点钱供你大侄子读书，不是应该的嘛！”
祁氏咧了咧嘴，可她真没有钱啊，他们怎么会觉得知兰有钱呢。
顾知兰缓缓放下筷子，笑道：“大伯母说得好，必须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家族方有出路。”
赵氏没想到顾知兰竟是她的知音，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知兰，还是你明事理——”
话音未落就被顾知兰打断：“那就请大伯和伯母，先供我哥哥顾丕熙吧。”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凭什么？”赵氏嗓音尖锐，仿佛利器在瓷瓶上划过，“你们顾丕熙这个笨蛋，年年上黑榜的，供他能有什么前途？”
顾知兰缓缓说道：“县试只有取中与未取中，清河表哥不是也考了六年没中吗？但是我哥哥近来进步神速，私塾的杨夫子都说他今年有望中县试。”
她把目光转向顾清河：“清河表哥，当时大家都在私塾里，对吧？”
顾清河本想否认，但噎住了。
是呀，私塾里那么多人，就算他不承认，还可以找别人甚至直接找杨夫子去澄清呢。
顾清河的沉默振聋发聩，瞬间屋内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大伯一拍桌子，指着顾知兰怒吼道：“放肆，一个区区小女子，几时轮得到你开口说话！”
顾知兰在心里冷笑，说不过就拿身份压人，真是无能狂怒。
想来温和的顾丕熙却拍案而起：“大伯，慎言！知兰可不是区区小女子，她是我们顾家一家之主，以后我们顾家的事，都是她说了算！”
“实言相告吧，我对江氏族学没什么兴趣，知兰师从大儒，才学过人，我现在跟她读书，明年必能县试取中！”
大伯一家这回彻底震惊了，三观都碎裂了。
自从顾知兰回来之后，顾丕熙这家人感觉都疯了。
以前虽然也疼爱那个抱错的顾羽莘，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这一家人是被顾知兰下了降头不成？
而且，跟一个女人学做八股文，传出去成何体统？
不是，她自己考过科举吗？她懂吗？
顾清河张大了嘴，看着自己表弟：“顾丕熙，听听你说了什么，你莫不是多年不中，失心疯了？”
大伯回过神来，一拍桌案：“好了，说正事！熙哥儿想跟谁学，我不管了，但是我们清河，必须入江氏族学！”
“按照咱们西望村的规矩，这二十两银子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必须出！”
“顾知兰肯定有钱，若真拿不出来，就把地卖了吧！”
祁氏也绷不住了，这几亩薄田是他们全家赖以生存的根本，是她丈夫唯一留下的东西！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祁氏气得要上前理论，被顾知兰拉住。
顾知兰打开包间门，走到厅堂正中央，看到一旁伙计手里的锣鼓，竟然上前拿了过来，叮当敲了一声。
顾知兰扯开了嗓子喊道：“各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
包厢内，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顾知兰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