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明,后山上,前面是背着药篓的少年,为了好活动,穿着一身粗布衣。
后面是青衣少女,背着一只不粗的青竹筒,腰间叶状翠玉随着她的行动,轻轻摇晃。
申都山其实很大,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将将进山。
魏年有着多次进山的经验,所以走起路来并没有太吃力,而身旁的少女却也是步履从容,看起来毫不费力。
“这申都山看起来好像一口扣着的钟啊,对了,卖酒的小哥,怎么称呼?”
青衣少女双手轻背,偏头看着魏年,她这次没带纱巾,漏出了本来就藏不住的如画眉目,眼中微光。
少年先前并没有和少女搭太多话,见少女发问,便回头答到。
“魏,魏年,姑娘怎么称呼。”
“宋,宋珏,”宋珏学着魏年的口吻答,许是觉得这样太古板了些,便嘿嘿一笑,有些可爱。
魏年听着宋珏的笑,接着回答她的上个问题。
“之前听老人说,这山原本是一口天上落下来的钟化成的,钟上有申都二字,所以就叫申都山了,当然,坊间传言,做不得准。”
申都山正面多是黄白堆切的山石,偶有零碎的绿,真正的青翠欲滴,藏在山的背面。
宋珏和魏年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过了一个弯,就消失葱绿的小道尽头。
此时,在申都山的另一条小路上,也有人,在进山。
大约十余人,黑衣黑袍,默然前行,步履无声,时刻握住腰间的佩刀,刀柄末端刻一个字,“星”。
为首的黑衣人,面容沉静,脸侧有道细微伤痕,他抬头看看有些泛白的天,开口令下。
“速行。”,众黑衣便加快了速度,仍然是起落无声,如一道黑色的风,很快没入了林子里。
山下,酒馆的庭院里,原本应该还在睡懒觉的魏仙,抬头看着另一条山间小路上刚刚消失的那行黑影,念了句。
“星索么?还真的是,阴魂不散。”
把手中浇花的瓢往缸里一丢,背手关门,接着睡觉去了。
“这是穿鞘花,酿小雪酒的,这是赤麂,酿寒露酒的……这是白花鬼针草,酿惊蛰酒的……”
怕宋珏无聊,魏年便在采草药的时候讲解一下手中草药的用途,也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酿的二十四节气酒,听了一会,宋珏看看草药再看看他,感叹到。
“魏小哥真厉害呐,认识这么多草药,还会酿么多种类的酒。”
正在低头拂去草药旁杂物的魏年抬头看了看她,抿嘴一笑,“熟能生巧罢了,见多了,宋姑娘也能认得出来的,至于酿酒,家里就是做这个的,从小耳闻目染,自然也就学到了一些。”
“那可不一定的,我学堂读书的时候,就只会挑自己喜欢的文章学,怎么被骂也改不了,先生都头疼,要是我来酿酒,肯定就只会酿自己喜欢的酒,草药多半是认不全的。”
宋珏拿起背篓中的穿鞘花,“你看,像这个,我就很喜欢,它叫穿鞘是不是。”
看见魏年点头,宋玦将穿鞘轻轻放回背篓后,又指了指旁边的赤麂,“像这个,模样难看,味道也不好闻,我就不喜欢,所以连它的名字都懒得记。”
“姑娘能不怕先生的训斥啊,好厉害,”现在是魏年开始佩服宋珏了,“我们先生平时很平和,但是一旦遇到我们惹他生气了,训斥起人来,还是相当吓人的。”
“嘿嘿”,宋珏略骄傲挺起胸,“我开始也被先生骂哭了,先生说这个多读几遍就会好些了,我也尝试过,还是不喜欢。后来我才明白,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有些文章,就是让人看起来就觉得恶行恶状,写文章的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便这么闲聊着往前走,魏年采药的同时会给宋珏指路,这条是去小溪边的,那条是去大青树的,两人步履放缓,仿若郊游。
宋珏也跟着魏年的指引,看远方的小溪,大青树,看近处的药材,菱形的炸炸果,成片的三角梅,招招摇摇的索叶草,这便是申都山的味道。
而安静,是少年的味道,魏年和宋珏介绍申都山,只是说哪有什么,哪有什么,缓缓道来。
说罢也开始忙活自己的,拿着手中的小药锄轻轻扒开泥土,避开药材的根,额头微微带汗,眼神专注干净。
宋珏边看山,边默默地看着魏年忙活,走过几个小山头,背篓里也多了几株药材。
“宋姑娘,再过了这片林子,前面就是结烟崖,是申都山上远眺风景最好的地方。”魏年起身,拍了拍手上了泥土。
“现在天才渐明,等会还能看到崖边日出。”宋珏很愉快地拍掌说到。
魏年笑着点点头,背上背篓带着宋珏往前走,刚要出林子,树旁两个黑衣人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官家办事,请回。”黑衣人面容冷肃,手握住刀柄,但是言辞并不冒犯。
魏年转过头,看了看宋珏,悄悄地和她说“要不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对于宋珏,魏年不熟悉她的脾性,所以不知道没能在结烟崖看日出,会不会让她恼怒,但是面前这帮黑衣人看起来也不好惹,希望能不出事。
宋珏没有恼怒的神色,点点头,转身就走,带起了一阵香风,魏年心里微舒一口气,背着背篓,对黑衣人说声“打扰了”,便跟上了宋珏。
看着少年少女离去,冷肃的黑衣人便回到了树后,继续守卫。
从反方向上了一个坡,宋珏回头看了看,见黑衣人看不见这边了,便凑到魏年旁边低声说,“这是星索的夜卫哎,这种大人物的手下为什么会来这里?”
魏年不知道谁是星索,也不知道夜卫,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眼中闪着好奇的宋珏问魏年,“这周围有什么地方能看见结烟崖那边吗?我很好奇,他们说不定是在寻找什么宝贝!”
看见面前少女这么好奇,魏年四周看看,指了指前面的那棵高大的大青树。
少女抬头,看了看大青树粗壮的树枝和茂密的树冠,的确能极好地遮蔽住人,便回头,冲魏年伸了伸白皙晶莹的大拇指,娇俏地杏眼半眨。
“好样的。”
结烟崖上,除了卫戍在林边的几个人,其他黑衣人都在崖边,其他人手握刀柄。
为首的黑衣人,是一个青年,手握着一个翠绿的玉瓶,看着远处的天边。
远处大青树上,少年少女爬上了树枝,望向崖边等候的黑衣人。
太阳将出未出,云在山头慢悠悠地闲逛,采集了一片又一片的晨光,把自己染成了烂漫的金,绚丽的红,又仿佛刚打开的陈年佳酿,散发出一坛看得见的四溢香气。
就在这朝霞挥洒的时间,朝阳悄悄露面,绚烂金橘便从山顶云,天边霞,扩散到了半边天际,就像酒漫了半盘。
有酒,自然就有馋酒的客人。不是黑衣人,不是魏年宋珏,是一缕淡金色的风,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在空中肆意盘旋,像一个贪杯的人,收揽着晨时金色的光。
少顷,金橘的光慢慢变淡,太阳,也全出了山头。金色的风人性化的顿了一下,像人吃饱似地打了个饱嗝,便要离去。
这时黑衣人头领动了,他迅速拔开手中翠绿玉瓶的瓶盖,将瓶子丢向空中,瓶子向金风飞去,瓶口发出了一道道吸力,就要把金风吸进去。
感受到了吸力,金风努力挣脱,在空中不停盘旋闪躲,但是也没能完全躲开翠绿玉瓶的吸力,只能死死僵持着。
远处大青树上,魏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手握紧,但是又慢慢松开。
而旁边并肩坐着的宋珏,看着魏年的紧张神色,狡黠一笑,手指在树干上虚写了一个字。
“脱。”
金蝉脱壳的脱,字成,清光一闪,原本和翠绿玉瓶僵持不下的金风突然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它迅速变大,却没有试图逃跑,反而朝着瓶子快速冲去,似乎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金风包裹住了翠绿玉瓶,旋转起来,势要将玉瓶卷碎。
而这能发出吸力的翠绿玉瓶也并非凡品,只见它任由风卷,吸力越发地大了起来,一丝丝金色被吸入瓶中。
金风见状,连忙要挣脱,但是并不能。
它包裹住了玉瓶,玉瓶又何尝不是控制住了它。
金风体型越来越小,想摆脱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将周围都带起了一阵阵风。
但是没有用,它只能被渐渐地全部吸入瓶中,最后,玉瓶落下,被黑衣人首领接住,盖上塞子,端详片刻后,装入囊中。
他看了看天空和四周,也没管远处大青树上坐着的两人,说了句。
“垂袅已捕获,速回。”说罢便前行,一行黑衣人也跟着快速进入林子,往山下返回,动作干脆利落。
看着黑衣人离去,大青树上宋珏转头问魏年。
“那道风,魏小哥之前在崖边看见过么?”
宋姑娘的细语呢喃,含着些许幽香从鼻尖拂过,轻轻拨撩,让旁边的枝叶都随风微微颤动。
“见过的。”
然而,坐在旁边的魏年却没有顾得上看向少女,反有些惊喜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掌,掌中,一缕微风微微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