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与渊书 > 第九章 魏星桾
换源:


       灯如豆大小,散发出橘色的光,从桌面中延展开来,在房间内开放出或明或暗的光影。

桌前有一个人正在静坐,身穿灰衣,一首轻抚放在桌面的朴刀刀鞘,一手捏着是刚刚拿到的一封密折。

密折上写着两句话,“宣武暖玉储魂,以身养魂,是否阻止。”

下是朱批,“让其一试,事后以魂匣取回暖玉与人。”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不说时间,不说地点,也不带人物,却体现了极高的保密性。

拿折子的人,面容普通,是那种融入人群就看不出来的普通。

他阅读完这封密折后,卷起纸页,将其在灯火上引燃,橘色的火苗在密折上迅速飘荡开来,转瞬之间就只留白色的灰烬。

男子起身开窗,窗边有风吹入,白色的灰烬立刻四散开来,再无痕迹。

夜卫间传递消息的密折是特制的,追求的就是染烧之后无痕无迹,而开窗后的男子看着前方不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酒馆,一言不发。

窗边的男人,便是睿诚郡王口中的那个李林秋,夜卫首领,代号,壬,奉命监视十三年前离京在冬临镇藏身的宣武王,魏星桾,当今圣上的弟弟。

当年因一女子,魏星桾突然离京,在此隐姓埋名,化名魏仙,夜卫搜寻数年方才找到。

十四年前,宣武王喜欢上一酿酒女,名为夏蕾,御酒坊夏季安之女。

而后,夏雷在生产之时难产,却要求魏星桾保小,最终,夏蕾因出血过多逝世。

原本事情该到此时终结,然而,不甘的宣武王魏星桾求助于其山上好友,得以一暖魂玉强留夏蕾灵魂,用冰棺冻住夏蕾肉身来拖延时间,寻求让夏蕾起死回生之法。

当夜,京都也处于混乱之时,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天子,悍然起兵,于宫内击杀太子,囚禁当时已病入膏肓的先皇,登基称帝。

原本已经悲痛欲绝的宣武王,听闻家中兄弟阋墙,和自己感情都极好的太子和二皇子竟生出如此祸端,哀上加哀后,心灰意冷,出京在此处隐姓埋名。

天边泛起晨光,远处的酒馆也慢慢的从黑暗中醒来,一名少年推门而入来到院中,忙活一阵后进入旁边的小屋,那是酒馆的酒坊,在这个方向的李林秋以极好的目力将其尽收眼底。

自从五年前,李林秋带夜卫寻到魏星桾,便询问过睿诚郡王,是否要把王爷带回,却得到命令。

“寻地秘密监视,探明其动向。”于是在上报得许可后,李林秋在酒馆的西北方向盘下了一个客栈,以便悄无声息地探知魏星桾的动向。

原本的魏星桾,宣武王,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高手,李林秋不敢造次,探查也只是谨慎再谨慎。

但是在他多方小心探查后,却发现,作为武道二层楼的高手,宣武王现在竟然连普通人都不如,甚至四年前还生了一场大病,卧床数日,自己在其房顶数次查探都没发觉。

而李林秋,只是一个修为普通的一层楼,在外江湖或许算是高手,但是在京都,普普通通。

此后,李林秋每晚都潜伏在魏星桾屋顶秘密监视其动向,得到了一些惊人的消息。

对于复活夏蕾之事,魏星桾并未死心,反而他一直在为此之筹谋,且已经一步一步即将达成目的。

魂魄强留于暖玉之中,本也应该逐渐消散,却被魏星桾以阴阳家秘法耗费自己的修为和寿命,强行维持夏蕾魂魄不灭。

再一边以夏蕾祖上流传下来的《节律》一书酿二十四节气酒寻求起死回生。

这也是为什么原本的二层楼高手的魏星桾现如今会连普通人还不如。

经过多年筹划积蓄,魏星桾已于年前酿出了二十坛节气酒,正要酿后四坛之时,却已即将油尽灯枯,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自己的儿子,魏年。

这个原本应该是新一任宣武王的皇室子嗣,而现在却俗务缠身,在酒坊里忙碌着的少年。

经少年最后一坛大暑酒的酿成,二十四坛节气酒已经悉数凑齐,本来早已经坚持不住的宣武王可能很快就会开始他的计划了吧。

看着酒坊的少年,李林秋内心感叹不已,这个很小就在酒馆忙碌的这个少年,算是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在品性上要比京师里的混蛋皇室子嗣强的太多太多。

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都。

但是李林秋看来,在这个小镇生活一辈子也挺好的,至少自由轻松快乐,不像那座吃人的城市,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但是,很多事情可能由不得他选择,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把人带回去啊,王爷会怎么对待他呢。

李林秋静静的看着酒坊的方向,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亮透了。

并不知道自己身世这么曲折的魏年抬头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再低头看看自己刚刚收拾完的这些酒坛,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关上门往正堂走去。

“年哥儿,忙完了?”魏仙居然又是破天荒早起了,正在大堂撒扫。

魏年看着他忙活的样子,感觉有些不对劲,“仙哥儿,你这两天为什么起的都这么早?都有点不像是你了。”

“这两天不是七夕吗?人有点多,早点忙早点开门就能多赚点钱,给你攒点老婆本。”魏仙冲他挤挤眼,还是这么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我们酒馆的生意就算再好,靠这两天攒老婆本也是不够的,你突然这么积极,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魏年帮着拿下倒放在桌面的条凳,一脸无奈地说。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魏仙边说,边打开木窗让光和微风洒进来。

帮着忙把条凳全部拿下后,魏年冲魏仙招呼了一声,“仙哥儿,我去学堂了啊。”

“好的儿子,去吧去吧。”魏仙在柜台翻看着账本,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魏年背着包转身离去,却没看到原本正在柜台翻看账本的魏仙抬起头,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魏年走出去了,很远很远。

“儿子啊……”

一声饱含着无数情感的呼喊,从他的口中轻轻叹出,魏仙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复之前的轻松愉快,反而充满了愧疚与不舍。

少年闲愁少,人间是非多。

对家里事情一无所知的魏年背着包,心情轻松地走在路上,照例买了两个加葱花的烧饼,却发现前边当铺门口褚随言也刚刚出门,转头看见了他,招手让魏年过去。

“真稀奇啊,你居然会起来得这么早?”魏年递过去一块烧饼,打量着褚随言,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褚随言没有理会好友这装模作样的调笑,结过烧饼,他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七夕这天终于来了,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河灯了!”

“你那只是想去看河灯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魏年冲着褚随言翻了个白眼,和他并肩一起往学堂走去。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一晚上了,等下放学我就去订烤鸡,晚上出门的时候去拿,烤鸡趁热吃是最好吃的……”褚随言。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着。

魏年打断了他的话,“是啊,要是能和好看的姐姐一起趁热吃烤鸡,那是最好不过了,对不对。”

被戳破了心思,褚随言也没有恼,只是摸着后脑勺,小脸微红的笑着。

“呵呵呵,要是能那样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才十三岁,这么小就想着和漂亮的姑娘玩会不会早了点……”魏年无奈地摇头笑着说。

“先生都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读书人嘛,多小年龄去喜欢漂亮姐姐都无所谓的。”褚随言一脸义正言辞。

魏年点点头,“嗯,可以的,你还能学以致用,你要是把这话和先生说说,先生想必会很欣慰的。”

褚随言轻哼一声,向前快步走了两步,表示不想理魏年,免得破坏自己兴奋的心情。

自己的这个好友,就知道泼自己的冷水,晚上一定要给他先吃鸡屁股。

魏年见他这个样子,也摇了摇头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踏进了私塾的门。

“褚回池,兰伟房。减罢军,桥窦阳。原辅辐,宣弃奴。殷满息,充申屠……”

今早学习的急救章,出现了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先是褚回池,先生说文解字时介绍,“褚氏始祖,一支出自子姓。相传商的始祖契的母亲简狄,吃了玄鸟的卵后生契。卵,子也,遂以子为姓。契后来任舜的司徒,封于商。其子姓后代宋共公有子名段,字子石,食采于褚,其德可师,号曰“褚师”,子孙因此姓褚。”

这让褚随言兴奋不已,直呼自己终于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了,还悄声地对魏年说,自己要回家去和父亲显摆,结果因为声音没有压住,被路过的先生听见,用书卷砸了两下脑袋,这才让安分下来。

而第二个有意思的地方,是那句“充申屠”,这让魏年想起了那个在申都山上的山灵,那个对自己很好的的申屠姐姐。

先生解字说,“充氏,古代仙人充尚的后人。申屠等同于申徒,楚国的官号,类似司徒之官职。”想了想那个提酒在梨林里畅饮的红衣山灵,的确是当得上神仙的称呼的。

魏年一边握笔书写着今天先生刚教的段落,一边思维稍微有点放空想起来。

又是两三天没有进山了,申屠姐姐的酒肯定又喝光了,等七夕过后,就进山一次吧。

他的背后,是兴奋过头已经开始累了的褚随言,正在握着笔,脑袋一下一下的往下顿,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睡着了。

冬临镇外,一队黑衣人骑马风尘仆仆地赶来,为首的正是夜卫首领,谢立安,代号,辛。

酒馆里正在核对着账本的魏仙,抬头看着路过酒馆的这行人马,眼神多了些深邃。

本来正在骑墙对着小镇四处观望的罗言山,看着这队人马走进了酒馆前方的客栈,眼睛微动,手里的花梗有一搭没一搭地抛接着。

客栈里,正在提笔记账的李林丘看着这熟悉的衣服和谢立安的面庞,冲他点了点头。

他的到来,似乎给整个小镇都染上了一抹黑色,就是不知道,这抹黑色什么时候绽放,去遮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