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惊雷,消息自边关传来,如一盆冰水浇在苏晚萤心头。
商队被扣,生死未卜。
她眼中厉色一闪,当即对心腹青黛下令:“封锁消息,任何人敢泄露半个字,家法处置。”
青黛心头一紧,重重点头。
她明白,胡掌柜是苏家打通西域药路的命脉,他若失联,不仅意味着巨额的损失,更意味着小姐刚布下的“外植内养”之局,根基未稳便要面临风雨飘摇。
当夜,苏晚萤借省亲之名,一袭素衣回了苏府。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账房,烛火下,那双清亮的眸子一页页翻过近三月的账册。
越看,指尖越凉,心底的火却越烧越旺。
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但她是谁?
前世执掌苏家十年,这点障眼法岂能瞒过她。
果然,在药材入库的记录上,她发现了端倪——所有来自南境的珍稀药材,收购价竟比市价凭空低了三成。
而那个签押的管事,正是大房安插在采买上的远房亲戚。
再联想到几家合作多年的老字号药铺突然断了供货,转投别家,一张由赵文昭编织,苏家长房协力的黑网,已然清晰无比。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逸出唇角。
苏晚萤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想断我的根,饿死我?那我便让你们亲眼看着,我苏晚萤,是如何从石头里榨出金子来的。”
她意念微动,三株通体莹白、在暗处泛着幽幽微光的小草凭空出现在掌心。
正是她用玉佩空间中的灵泉催生出的“夜明砂”。
此物在当下不过是无人识得的野草,可苏晚萤清楚记得,三年后京中贵妃突发瘟疫,此药因其奇效,被炒至千金一钱,有价无市。
“青黛,”她唤来心腹,“去城南最大的银楼,放个消息出去,就说西狄新进贡的美人,夜夜用一种奇草养肤,如今肤若凝脂,暗夜里都能照见人影。”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不必太大,但务必让胡掌柜留在城里的那个探子听见。”
青黛领命而去。
果不其然,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爱美的贵妇和灵通的耳朵。
次日清晨,苏府门前便停了数辆华贵的马车。
为首的崔夫人是兵部侍郎的家眷,一见苏晚萤便急不可耐,开出了五百两白银的高价,只求一株“夜明砂”。
苏晚萤却只是浅笑着,命人奉上香茶,婉言谢绝。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时辰不到,胡掌柜便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锦盒里那三株奇药,药色纯正,幽香清冽,绝非凡品。
他心中虽惊疑这苏家大小姐从何处得来此等奇物,但被截了商队的亏空压在心头,让他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压下心中惊涛,故作老道地试探:“苏小姐,此等山间野药,看着新奇,药性却未知,一百两一株,算是顶天了。”
苏晚萤端坐堂上,素手执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胡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三年前,江南拍卖会上一株‘雪心莲’拍出万金的典故?药无贵贱,全看时机与缘法。您若觉得不值,晚萤也不强求,正好方才礼部尚书府上派人来问,想来尚书千金定会喜欢。”
说罢,她作势便要合上锦盒。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瞬间击中了胡掌柜的软肋。
他此番前来,正是因为西域的大主顾点名要一批稀有的奇花异草,如今商队被扣,他拿不出货,眼看就要失了信誉。
这“夜明砂”虽不知真假,但卖相绝佳,噱头又足,正是解他燃眉之急的救命稻草!
“别别别!”胡掌柜额角瞬间见了汗,“苏小姐,凡事好商量,三百两!三百两一株如何?”
苏晚萤终于抬眼看他,嘴角噙着一抹清冷的笑,轻轻摇头:“胡掌柜,就在您进来前,崔夫人已经私下与我说,愿出七百两。您若是再迟疑片刻,恐怕……”
话音未落,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又有哪家权贵按捺不住,亲自策马前来抢购。
这马蹄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胡掌柜再也绷不住了,他看着苏晚萤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心一横,咬牙切齿地吼道:“八百两!八百两一株!我全要了!”
当三张八百两的银票稳稳落入匣中,闻讯赶来的苏明远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气得脸色铁青,冲上前来,怒不可遏:“晚萤!夜明砂乃是疫症备用之药,你……你竟拿它来哄骗无知妇人驻颜美容?医者仁心,我苏家的祖训,你都忘了吗!岂能如此唯利是图!”
苏晚萤“啪”地一声合上木匣,抬起眼,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大哥,我问你,去年冬天城外大疫,我们苏家药铺施药百车,掏空了银库,最后是谁跪在户部衙门外,苦求拨款赈济,却被赵文昭一句‘国库空虚’给打发了回来?”
她步步紧逼,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若无银钱,药材从何而来?若无药材,你的仁心,不过是一张写在纸上的慈悲!你守着你那可笑的‘清名’,却要让整个苏家都仰人鼻息、任人宰割吗?”
她猛地将那本做了手脚的账册甩在苏明远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挣的,是苏家上下的活命钱,不是脏钱!”
苏明远看着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亏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满脸羞愧与颓然,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夜深人静,苏晚萤避开所有人,独自来到后山药田。
这里是苏家的禁地,种着最珍贵的药材。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布袋,里面是几粒用灵泉浸泡过的“雪心莲”种子,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将种子小心翼翼地埋入土中,她闭上双眼,催动胸口的贴身玉佩。
一股温润的暖流自玉佩涌出,顺着她的经脉导入地下。
肉眼可见的,灵泉之水汩汩渗入种子的根系。
片刻之后,一抹娇嫩的绿芽竟奇迹般地破土而出,叶片上还泛着淡淡的银光。
成了!
苏晚萤心中一喜,正欲收手,心口却猛地一滞,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胸前的玉佩滚烫如烙铁,她低头看去,只见玉佩上那道细微的裂纹,竟又向外延伸了一分。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扶住身旁的树干,强忍着那股仿佛要将灵魂抽离的痛楚,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株幼苗,用尽全身力气低语:“再长一寸……只要再长一寸就够了……”
不远处的阴影里,一直悄悄跟着的陈嬷嬷看到这一幕,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忧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而此刻,无人察觉的山下村口,一名黑衣人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点燃了一支信号烟火。
微弱的火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赵文昭虽已下狱,但他那位在太子身边做事的父亲却并未罢休,一封密令早已送达地方府衙——彻查苏家“非法囤积居奇,扰乱药市”之罪。
风,尚未吹起。火,却早已埋下。
苏晚萤的第一桶金,才刚刚落袋,温热的银票背后,是已经悄然逼近的杀机。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