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站在雾中,嘴角微扬,说出“等你们很久了”后,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随后便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的上演。而沈佳南此时却顾不上他,正将黎婉儿轻轻放平。
苏绣娘的丝线早已缠上她手腕,一端搭在自己指尖,血色顺着丝线缓缓回流。那丝线微微震了震,苏绣娘抬眼,极轻地点了下头。沈佳南松了口气,指尖却仍压着掌心,断魂锁留下的金纹还在发烫,像一块烙铁嵌进皮肉。
她靠着树干坐下,后背贴着粗糙的树皮,冷意顺着脊梁往上爬。阴兵静止在三步之外,马首低垂,可那股压迫感并未消散。**她知道,断魂锁撑不了多久。刚才施出的断魂锁那一式是她从昨夜回溯中拼出来的,只记得手势,不记得口诀,画符时全凭本能。**现在回想,记忆像被撕碎的纸页,风一吹就散。
她闭上眼,试图再想一遍那画面——月白道袍的自己站在荒原上,指尖结印,脚下裂开一道金光。可刚凝神,太阳穴便一阵刺痛,像是有针在颅内搅动。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继续,可眼前只浮现出一片模糊的光影,道袍的袖口、剑柄的纹路、唇间开合的口型……全都支离破碎。
她睁开眼,望向天空。月亮偏西,离子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回溯之境只在子时开启,无法强求。她试过在白天冥想,甚至用指尖血画符引气,可除了加重头晕,什么也没换来。这能力像一口深井,她只能等水满自溢,无法主动汲取。而现在,她等不起。
顾承安站在前方,双枪横握,枪口对准阴兵阵列。他没再下令,也没回头。他知道,现在没人能动那支队伍,除非找到它们的命门。苏绣娘收了丝线,将黎婉儿裹进披风,动作轻得像在包扎一件易碎的瓷器。那口迷你棺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像一面无声的令旗。
沈佳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颤,掌心金纹渐暗。她忽然想起回溯中的一幕——前世的自己在施术前,曾低声念了一句口诀。她听不清内容,但那声音沉稳如钟,一出口,天地都静了。
她试着张口:“天地……玄宗?”
话音未落,指尖突然一热,像是被什么点燃。她心头一跳,这不是错觉。那句口诀,她曾在某个片段里听过,只是当时没在意。她再念一遍,声音放轻,却更稳:“天地玄宗。”
掌心金纹猛地一跳,几乎要浮出皮肤。
她明白了。术法不是靠记忆拼凑的,而是靠“唤醒”。她需要完整的画面,完整的口诀,完整的施术过程。而现在,她只有一块块碎片。
她靠紧树干,闭上眼,不再强求。她知道,再耗下去只会让自己虚脱。她需要等,等子时到来,等回溯之境开启。
时间一点点过去。
风停了,雾也不再流动。整个后山像被冻住,只有顾承安的枪在微微调整角度,枪身符文随着阴兵的呼吸节奏轻轻闪动。苏绣娘盘膝而坐,指尖丝线绕成一个复杂的结,像是在测算什么。黎婉儿的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
沈佳南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感到身体在下沉,像是被什么托着,缓缓坠入黑暗。
子时三刻。
她睁开眼,却不在原地。
她站在一片荒原上,脚下是龟裂的大地,远处天际泛着暗红。她穿着月白道袍,手中握着一柄桃木剑,剑身刻满符文,正与顾承安右枪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知道,这是回溯之境。
画面不再零碎。
她看到自己抬起左手,指尖依次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诀,一步不差。每结一印,剑身符文便亮一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接着,她右手持剑,剑尖朝天,低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声音落下的瞬间,剑身爆发出金光,直冲云霄。荒原震动,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她看到前方黑雾翻涌,一只鳞片覆盖的手缓缓伸出,正是夜帝的鬼手。可她没有退,反而踏前一步,剑尖直指那手心。她口中再念:“敕令!镇!”
桃木剑化作一道金虹,刺入鬼手眉心。黑雾炸开,哀嚎声如万鬼齐哭。她站在原地,道袍猎猎,剑身符文缓缓暗去。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承道统者,当镇八方邪祟。”
她猛地一震。
画面开始消散,荒原、道袍、桃木剑,全都化作光点,被黑暗吞没。
她心中闪过一丝警觉:虽然完整回溯了施术全过程,但这毕竟是前世的修为与境界,如今她金丹初成,根基未稳,强行催动如此高深的镇鬼术,极可能引来反噬。她必须步步为营,稍有差池,便会伤及自身。
她睁开眼,回到了树下。
天还没亮,月仍高悬。她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开始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诀,熟得像呼吸。她张口,声音沉稳:“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掌心一道金纹浮现,比断魂锁更加凝实。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残符,指尖轻划,符纸无火自燃,火焰呈金红色,稳稳燃烧,没有一丝黑焰。
她成功了。
镇鬼术,补全了。
她试着再念一遍口诀,指尖结印,符纸再次自燃,火焰更盛。可就在她准备收势时,指尖突然一痛,一滴血珠渗出,落在符纸上。火焰瞬间转黑,边缘卷起焦烟,像是要失控。
她立刻掐诀收力,符纸化灰飘落。指尖的血还在流,她用袖口按住,呼吸略显急促。术法虽成,但她修为尚浅,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这术不是玩具,是刀,用不好会伤己。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金纹,又望向后山方向。
裴先生还站在那里,长衫未动,眼镜片后的眼睛映着雾光。他掌心的暗红符印缓缓转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沈佳南站起身,拍去裙摆上的灰。她不再靠树,也不再闭目。她走到顾承安身旁,声音很轻,却清晰:“我能破阴兵的阵眼。”
顾承安侧头看她,没问她怎么知道,也没问她凭什么。他只问:“需要什么?”
“不需要炸药。”她说,“只需要他们别动。”
顾承安点头,抬手示意士兵后撤,枪口仍对准阴兵,但不再威胁。苏绣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丝线收回袖中。
沈佳南上前两步,站在断魂锁的金纹前。她抬起手,指尖结印,口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金纹应声而亮,延伸出三道新痕,与原纹组成完整阵图。她再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符纸自燃,火光金红,稳稳向前推进一尺。阴兵阵列微微晃动,为首的骑兵缓缓抬头,马首抬起,鼻孔中的幽蓝火光剧烈跳动。
她继续结印,口诀不断,金纹如活蛇般在地面蔓延。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金丹在共鸣,像是被什么唤醒。每念一句,术法就更稳一分。
裴先生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掌心符印转向沈佳南,嘴角微扬。
沈佳南没有停。她知道,这一回,她不再是挡路的人。
她指尖结出最后一印,低喝:“镇!”
金光炸开,如刀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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