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的手臂刚从井盖缝隙里探出,五指滴着黑血,苏绣娘已经动了。
她袖中黄纸哗地抽出一叠,指尖缠着的丝线瞬间绷直,十指翻飞如织布,纸人一个个成形,落地前被她舌尖血点过眉心。十二个纸人骑兵,披甲执刀,马蹄无声踏地,为首那将手中长刀一挥,刀锋斩下,鬼臂齐根断落,黑血喷在焦土上,滋滋冒烟。
井盖震动,裂缝里的鬼手被逼退半寸。
沈佳南退到人皮旁,左手按住黎婉儿手腕,脉搏微弱,人还在昏迷。她抬头,看见苏绣娘咬破指尖,血抹在剩余纸人背上,低喝一声:“化马!”
纸人炸开,黄纸翻卷如火蝶,落地成马,四蹄燃起蓝火,嘶鸣冲入鬼潮。马蹄踏碎鬼手,火光四溅,焦臭味冲进鼻腔。顾承安右枪枪管发红,他脱下外套裹住枪身,左手“镇邪”还在开火,子弹打进地缝,炸出一团团黑雾,但鬼手越来越多,像从地底涌出的潮水。
程碗幂铜匣浮在头顶,光盾裂了道缝,她咬牙撑住,肩头渗血。
“撑不住了!”她低吼。
那日松单膝跪地,猎鹰缩在她臂弯,翅膀焦黑,羽毛脱落,鹰眼半闭,喘得厉害。
苏绣娘没回头,只将最后三十六张黄纸甩出。纸人落地即合,组成重甲骑兵,手持长矛,列成拒马阵,死死顶住井口裂缝。她指尖丝线连着每一具纸人,血从嘴角淌下,脸色发白。
“只能撑一炷香。”她声音很轻,却传进每个人耳朵,“快走。”
沈佳南一把背起黎婉儿,那日松扶着猎鹰上马,顾承安收枪,枪管烫得他掌心发红。程碗幂断后,铜匣光盾只剩薄薄一层,几乎透明。
他们沿林间小道往城内撤。
身后,纸人骑兵在鬼潮中推进,刀光火影交错。为首的纸将一刀劈开三只鬼手,长刀卡在骨缝里,下一秒被十几只手同时抓住,撕成碎片。纸马嘶鸣,踏火奔腾,一只鬼手攀上马腹,被火焰烧成灰,但又有更多手从地底钻出,扑向火马。
火势渐弱。
苏绣娘站在最后,指尖丝线一根根断裂,每断一根,她胸口就闷痛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
纸人骑兵只剩不到十个,仍在冲锋。
为首那将的纸脸在火光中微微扬起,嘴角似有笑意,随即被鬼手扯入地缝,火光熄灭。
她转身追上队伍。
沈佳南背着黎婉儿,脚步不稳,但没慢。人皮阵法的血符还在她脑中浮现——所有纹路东移,终点指向钟楼方向。她记得那画面,子时回溯之境里,她站在祭坛上,手中针尖对准心口,背后是九座钟楼,每一座都挂着白幡。
她没说。
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林间雾气浓,脚底泥土湿滑,那日松骑马走在前头,猎鹰伏在她肩,偶尔抖一下翅膀。顾承安走在最后,双枪收进枪套,右手缠了布条,但布条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烫焦。
程碗幂腕间铜匣嗡鸣不止,她抬手压住,低声问:“你怎么看出阵法在动?”
沈佳南喘了口气:“火光照的。血符流向变了,像水往低处流。”
“钟楼是阵眼?”程碗幂声音紧。
“不是阵眼。”沈佳南摇头,“是阵眼要去的地方。”
程碗幂没再问。
苏绣娘赶上队伍,指尖丝线重新缠回指节,手在抖。她从怀里摸出一张未画五官的纸人,塞进袖中。
“你还剩多少?”那日松回头问。
“三十七。”苏绣娘声音哑,“够再挡一次。”
没人接话。
林子到了尽头,前方是城边小路,石板铺地,两旁是低矮民房,窗户紧闭,没灯。远处钟楼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尖顶模糊,像插进云里的刀。
他们走出林子,脚踩上石板路。
沈佳南忽然停步。
她低头看人皮。
血符又动了。
这次不是缓缓东移,而是剧烈收缩,所有纹路向银针聚拢,针尾“程”字裂痕加深,针尖微微颤动,像在回应什么。
“它要拔了。”她低声说。
“谁要拔?”程碗幂问。
“不是人。”沈佳南抬头,“是井底的东西,它在催针。”
顾承安立刻抬手,右枪枪口指向钟楼方向。枪管还在冒烟,但他没管。
“枪在动。”他说。
程碗幂铜匣突然剧烈震动,碎片旋转加速,光盾重新亮起一丝。
苏绣娘猛地抽出黄纸,指尖丝线刚搭上,沈佳南抬手拦住。
“别浪费。”她说,“等它真出来。”
话音未落,脚底震动。
不是小震,是整条街的石板都在抖。
远处钟楼方向,一声闷响,像钟被敲了一下,但没有回音。
人皮上的银针,轻轻晃了一下。
针尾“程”字,裂成两半。
苏绣娘甩出三十六张纸人,全部落地即燃,化作纸马火阵,列在街口。她自己站到最后,手中捏着最后一张纸人,未画五官,未点血。
“再来就拼了。”她说。
沈佳南把黎婉儿交给那日松,抽出桃木剑。剑裂更深,血从虎口流下,滴在剑身,顺着裂痕渗进。
她没擦。
剑还在。
人还在。
路还没断。
顾承安双枪上膛,左枪“镇邪”枪口低垂,右枪符文发烫,但他没裹布,直接握住枪管,掌心皮肉焦黑,他没松手。
程碗幂铜匣升空,光盾撑开,裂痕仍在,但稳住了。
那日松勒马,猎鹰挣扎着飞起,盘旋在头顶,翅膀拍打空气,发出沉闷声响。
街口火光映照,纸马列阵,火影摇曳。
钟楼方向,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次,像是有人在敲门。
沈佳南握紧剑,往前走了一步。
苏绣娘指尖丝线绷紧,最后一张纸人被她贴在胸口,像护心镜。
火光中,纸马开始冲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