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安的脚踩下去,泥土像烧红的铁板,烫得他小腿一缩。他没退,反而蹲下,匕首插进焦土,撬出一块青铜碎片。边缘卷曲,纹路是缠枝莲,和他军械库档案里那张图一样。
沈佳南站在他身后半步,掌心渗血,指尖在手腕内侧画了一道符。她没用朱砂,血自己流出来,顺着经络往下走。她把掌心贴地,闭眼。
地底有声音。
不是心跳,不是风,是敲击。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和双枪震动的节奏一致。
她睁眼:“下面有人在打信号。”
顾承安盯着匕首上的铜屑:“不是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碗幂从林子里冲出来,旗袍下摆撕了一道口子,铜匣在腕间嗡鸣,像是被什么拉扯着要飞出去。她抬手压住,喘着说:“后山炸了,整片坡塌了半边。”
沈佳南抬头。天是灰的,雾没散,可山腰那块焦黑的坑比刚才大了一圈。树桩没了,地面裂开,像被什么从底下顶起来。
三人走近,坑底露出半截棺角。青铜的,绿锈斑驳,盖子炸裂,但没碎开,像被一股力撑着悬在半空。沈佳南抽出桃木剑,剑尖轻点棺盖。
“别碰!”程碗幂喊。
晚了。
剑尖触到铜面,一股反震力冲上来,震得她虎口裂开。血顺着剑身流,滴在棺盖裂缝里。那裂缝忽然缩了一下,像活物合拢。
程碗幂冲上前,铜匣脱腕而出,浮在空中,碎片旋转,形成一圈微光。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光盾稳住。
沈佳南退后半步,喘了口气。剑上的裂口更深了,血从裂处渗,但她没松手。
“里面没人。”她说。
程碗幂皱眉:“你怎么知道?”
“听得到。”她又贴地,这次用的是左耳,“敲击声……是从棺材底下传上来的。”
顾承安掏出枪,右枪符文发烫,他不敢碰,用布裹住枪管,枪口对准棺底。左枪“镇邪”突然自己抬起,枪口朝下,指向焦土。
他顺着方向看去。
土里埋着半张人皮。
不是腐烂的,是完整剥下来的,像一张晾干的羊皮纸。上面画满血符,线条还在动,随着温度起伏扭曲。正中央插着半截银针,针尾刻着一个字——“程”。
程碗幂脸色变了。
她没去碰针,反而伸手摸向铜匣。匣子震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沈佳南蹲下,剑尖挑开浮土,把人皮慢慢掀出来。整张铺在焦地上,血阵完整呈现。她盯着那些流动的符号,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子时的回溯之境里,她穿着月白道袍,站在一座祭坛中央,手里拿着同样的针,往自己胸口扎。
她猛地甩头。
不是现在。
不能想。
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镇邪符,按在人皮一角。符火没燃,但血阵停了一瞬。
“这是活阵。”她说,“靠体温维持。”
“谁的体温?”程碗幂问。
“不是活人。”沈佳南抬头,“是死人还在烧。”
话音刚落,人皮上的血符突然转向东方,像被风吹动的纸页。那根银针轻轻颤了下,针尾的“程”字裂开一道缝。
远处传来鹰啸。
那日松骑着马从林边冲出,猎鹰在头顶盘旋,翅膀展开,羽毛焦了一片。她翻身下马,脸色发白:“井口封不住了,底下往上冒黑气。”
沈佳南问:“井?”
“霍家后山那口枯井。”那日松盯着人皮,“我祖上守的,就是它。”
顾承安盯着双枪:“枪在催我。”
“往哪?”程碗幂问。
“城里。”他抬手,右枪指向东南,“和针指的方向一样。”
苏绣娘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人。纸人刚做成,还没画五官。她蹲下,想把纸人贴在人皮上临摹阵法。
指尖碰到血符的瞬间,纸人自燃。
火是蓝的,烧得极快,眨眼成灰。灰落在地上,排成一个字——“坤”。
黎婉儿跟着跑来,怀里抱着龟甲,脸色比纸还白。她蹲在灰字旁,指甲划破手掌,血滴在龟甲上。甲面裂开一道缝,浮出六个字:坤位动,鬼门倾。
她猛地抬头,鼻血喷出来,滴在人皮上。血一碰阵法,立刻被吸进去。
“阵眼……不在后山……”她声音发抖,“在城里……有人替它活着……”
话没说完,龟甲炸成碎片,扎进她手心。
她倒下时,苏绣娘接住了她。
沈佳南盯着人皮。血阵又开始流动,符号重组,最终形成一个方位图。东边标着一点红,像滴血。
“燕京城心。”她说。
顾承安收枪:“得回去。”
“回不去。”程碗幂指着天,“通讯断了,电话线全烧了。我刚试过,连电报都发不出。”
那日松扶着马,猎鹰落在她肩上,翅膀微微抖:“鹰飞不了,雾里有东西咬它。”
沈佳南正要说话,脚下一沉。
土裂了。
不是小缝,是整片地面塌陷,像一张皮被掀开。坑底伸出几十只手——青黑色,指甲外翻,关节反折。手抓住程碗幂的靴子,往上拖。
她抽腿,铜匣砸下去,砸中一只手,手骨碎裂,黑血喷出,溅到她小腿,皮肉立刻冒烟。
顾承安双枪齐开。
子弹打进鬼手,每中一发,手就爆开一团黑雾。雾散处,地面腐蚀出坑。
可更多的手从裂缝里钻出来。
沈佳南退到坑边,七星铜钱从袖中滑出,一把抛向半空。她结印,喝:“镇!”
铜钱悬住,金光洒下,像一张网罩住塌陷区。鬼手被压住,动弹不得。
可光网只撑了三秒。
人皮上的血阵忽然翻转,银针颤动,针尖指向铜钱。金光一暗,铜钱坠落两枚。
沈佳南伸手去接,一枚擦过指尖,砸进土里。
她没再抛。
知道没用。
这些手不是来抓人的。
是来接东西的。
“它们在等棺材开。”她说。
顾承安站到她身边,双枪对准坑底:“那就别开。”
程碗幂抹掉脸上的黑血,铜匣重新浮起:“棺材底下是什么?”
“不是棺材。”沈佳南盯着那块焦土,“是井盖。”
“井盖下面呢?”
“我不知道。”她握紧剑,“但我知道,一旦它全开,城里那个‘阵眼’就会醒。”
黎婉儿在苏绣娘怀里动了动,眼皮颤了颤,没醒。
那日松牵马后退,猎鹰突然俯冲,爪子抓向某只鬼手。手反手一扯,鹰羽断了一根,飘在空中。
苏绣娘把黎婉儿放下,撕了袖子包住她手,血从指缝渗出来。
顾承安的右枪突然发烫到发红,枪管开始变形。他脱下外套裹住,可热气顺着布往外冒。
程碗幂的铜匣也快撑不住,碎片旋转慢了,光盾出现裂痕。
沈佳南看着人皮。
血阵又动了。
这次不是转向,是收缩。所有符号往中央聚,围着那根银针,像在等它拔出来。
她忽然明白。
不是它们要开。
是有人要拔针。
针一拔,阵成。
阵眼活。
鬼门开。
她抬手,想把铜钱再抛一次。
可手腕上的布条松了,血顺着剑柄往下流,滴在焦土上。
那滴血没散。
被吸进地底。
下一秒,整片塌陷区剧烈震动。
数十只鬼手同时抬起,不是抓人。
是托着什么从底下往上推。
焦土裂开,一块青铜盖缓缓升起。
不是棺盖。
是井盖。
盖子背面刻着符,和人皮上的阵法一模一样。
盖子升起三寸,停住。
一道青黑的手臂从缝里伸出来,五指张开,指尖滴着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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