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账册,她指尖冰凉,心却跳得厉害。
作为一个现代人,如此明晃晃的陷害杀人,可是刑法里的重罪,饶是看过许多小说,可此时亲自探案,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难以接受了……
证据隐晦,但几乎可以肯定,购买“紫绝”原料的黑手就是孙氏!
叶菲儿平时几乎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利用价值,故而并没有仇家,谁会无缘无故害她?
萧明玉压下立刻冲去找孙氏对质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直接撕破脸?
不行。孙氏在侯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没有铁证,太夫人会信谁还未可知。何况,如今她做出的改变最多也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并不能改变他们真正的看法。
她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一个能将孙氏一击毙命的机会。仔细想想,对于孙氏的了解,她确实不够多。她只知道她小气善妒,却不知如此阴毒。
留这样的夫人在府里,谢家的未来又将置于何地呢?怕是要不了多久,谢家武将世家的威名便不复存在了。
萧明玉最担心的,还是谢云归与孙氏,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关系究竟如何?
她只知道谢云归自幼丧母,无论孙氏再阴毒总不至于去害谢云归,若是谢云归真的将孙氏当成了亲生母亲,她饶是把这事情当成苍蝇吞下,也不好下手了。
收起账册,萧明玉神色如常地走出房间,但心中却翻涌无比。
次日一早,萧明玉看似一切照旧,往来于侯府与德善堂之间,只是更加留意府中的人言物议。
她寻了机会,以请教管家事宜、关心侯府旧事为名,不着痕迹地向太夫人身边几位信重的老仆打听消息。
午后,她泡上一壶好茶,请一位在侯府伺候了四十年的老嬷嬷闲聊。
“嬷嬷,我年轻不懂事,如今想学着打理家事,才知道这中间千头万绪,实属不易。母亲她……掌家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萧明玉语气恳切,带着恰到好处的敬佩。
她堂堂郡主,如此态度面对一个奴婢,尽管并非奴婢愿意,但对这嬷嬷来说僭越无比,已然是大罪。
但她毕竟是现代人,总也学不会郡主的做派,只想做低伏小一些能让她更亲近,加之此时门窗紧闭,给足了她安全感。
老嬷嬷见萧明玉态度如此谦卑,又是郡主之尊,脸色紧张,知道不说是不行了,便也打开了话匣子:
“郡主殿下真是折煞老奴了……夫人确是能干。只是……唉,侯爷去得早,府里大小事务都压在她一人肩上,难免有时……性子急了些。”
萧明玉听着话手上动作一顿,又给嬷嬷添了一杯茶,顺势问道:
“我瞧云归对母亲甚是恭敬,他们母子感情想必极好吧?”
老嬷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又打量了一下萧明玉的神色,叹了口气:
“世子爷是顶顶孝顺知礼的。只是……这母子情分,终究是隔了一层啊。”
“隔了一层?”
萧明玉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心中却已经开始加强了注意。
老嬷嬷压低了声音:
“殿下有所不知。世子爷并非夫人亲生。他的生母,是已故去的先头那位夫人,出身将门,与老侯爷情谊深厚,可惜福薄,生世子爷没几年便去了。”
“如今这位夫人,是先夫人去世后三年续弦抬上来的。虽说对世子爷衣食住行从未短缺,面上也过得去,但终究……不是亲生的,心里那碗水,难免偏着这些年养在自己房里的小儿子些。”
萧明玉知道这些,那养在她房里的小儿子是春柳的亲儿子,若非如此春柳也不会次次甘愿被她当枪使。
但萧明玉仍旧装作惊讶的样子,继续问道:
“那云归他……小时候……”
老嬷嬷眼中流露出怜惜,叹了一口气:
“世子爷小时候,性子闷,不爱说话。先夫人去后,老侯爷和老太君怜他失母,多有疼爱。但后来……老侯爷和世子爷的兄长也相继战死沙场,府里便是夫人当家了。”
“夫人性子强,规矩大,世子爷又是那样隐忍的性子,受了什么委屈,也从不肯说。老奴只记得,他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待在练武场或者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要不就是去已故先夫人的院子里发呆……瞧着,真是让人心疼。”
老嬷嬷的话语虽含蓄,但萧明玉却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一个失去生母、又接连失去祖父和哥哥庇护的孩子,父亲常年不在家,他在继母手下过着怎样谨小慎微、压抑孤寂的生活。
原来他那沉默寡言、克制隐忍的性格,并非是天生,也不仅仅是因为萧明玉,还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步塑成的。
可怜他堂堂开国将军侯爵世子,却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平时瞧着光鲜亮丽,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些什么。
“谢谢嬷嬷,我知道了。”
萧明玉起身送嬷嬷,嬷嬷给她行了大礼,随后万般推辞,自己走了。
此刻空荡荡的卧房只剩下萧明玉一个人,闻着淡淡的草药香,她心中生出几分孤寂来。谢云归便是日日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么?
如此清冷孤寂的地方,她自己单独待一会便有些受不了,想出去透透气了。
萧明玉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一天到晚待在书房,为何对那盒药膏如此珍惜又抗拒,为何对她示好如此警惕怀疑。
他的世界,也许从未有人给予过毫无保留的、温暖纯粹的爱意。
她并未对谢云归动过真感情,可面对于这些却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若是她真的动了孙氏,那……谢云归会替她求情吗?
与此同时,孙氏的院落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春柳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她向来是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的人,这些日子郡主风光无限,主母就没有过好脸色,她心中满是恐惧。
孙氏坐在上首,面色阴沉:
“那个贱人,如今是越来越得意了!德善堂风生水起,老太君也对她另眼相看!再这样下去,这侯府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她目光锐利地射向春柳,手中的佛珠动了动,眼神却只瞧着桌上的茶杯:
“你儿子在我这里过得不错,你若还想他平安长大,就该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