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是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剧烈的头痛惊醒的。
意识像沉船后的落水者，拼命挣扎着浮出漆黑的水面。首先冲击感官的，是萦绕在鼻尖的铁锈般的腥气，混杂着昂贵却腻人的熏香，还有一种属于壮年男子的、带着汗意的体味。紧接着，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突突地跳着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呃……”
“大将军！您醒了？！”一个惊喜交加、带着明显谄媚的声音猛地钻进耳朵。
王凡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一张布满皱纹、写满焦虑和卑微的老脸凑得很近，戴着某种古朴的幞头，穿着交领的灰色布袍。
大将军？叫谁？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又重重跌回铺着厚厚锦褥的卧榻之上。视线仓皇地扫过四周——极高的雕花木梁，繁复的锦缎帷帐，远处垂手侍立着几名穿着素雅曲裾深衣的少女，低眉顺眼，屏息静气。
古色古香，奢华宽敞，绝非片场。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他的灵魂。他昨晚明明还在公司熬夜肝那个该死的项目，最后意识断片前，是键盘和显示屏冰冷的反光……
“我……这是在哪？”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
“大将军，您这是在府上啊！您自个儿的大将军府！”老仆连忙从旁边一名侍女端着的漆盘里取过一只陶碗，里面是黑乎乎散着苦味的汤汁，“您昨日在宫中饮宴，回府后便头痛欲裂，昏睡至今，整整一天一夜！可吓死老奴了！快，太医令开了醒酒安神汤，您趁热服下。”
宫中饮宴？太医令？大将军府？老奴？
一连串的古代词汇像重锤，砸得王凡头晕眼花，那剧烈的头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接过温热的药碗，氤氲的热气带着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就在他手指接触碗壁的瞬间，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狂涛，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何进……大将军……妹妹是皇后……屠户出身……诛杀黄巾……汉灵帝……宦官……十常侍……
记忆碎片混乱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词——《三国演义》？！
王凡，一个能把电视剧看108遍的主、能把三国演义倒背如流（假的我看着写）、熟读所有正史野史（不造啊）、玩遍所有三国游戏的现代小伙汁（抽不到好卡），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己一双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却戴着一枚硕大碧玉扳指的手，身上是丝滑的绸缎寝衣，盖着刺绣精美的锦被。
这不是他的手！这不是他的身体！
“镜子！拿镜子来！”王凡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控制的惊恐颤抖，几乎破音。
老仆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哆嗦，虽不明所以，还是赶紧催促侍女。一名侍女小跑着捧来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圆形铜镜，战战兢兢地递到榻前。
王凡（或许现在该叫何进了）一把抓过铜镜，几乎是将脸怼到了镜面上。
镜面略显模糊，映照出的轮廓却清晰无比——一张粗豪、威严、带着久居人上的戾气和养尊处优的富态、此刻却苍白虚弱的中年男子的脸！颌下浓密的须髯，额角因为剧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这张脸，他在电视剧里，在游戏插画里，在无数历史书籍的想象图里见过无数次！
东汉大将军，何进！那个妹妹是皇后，出身屠户，手握天下兵权，却在最后被几个太监骗进皇宫砍了脑袋的冤大头、屠夫国舅！
“我……操……”
一句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国骂脱口而出。巨大的惊恐和荒诞感如同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骤停。手里的药碗“哐当”一声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药汁溅湿了华贵的绒毯。
完了！怎么是这个死鬼？！还是死得最憋屈的那个！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剧烈的头痛、穿越的震惊、对身份的恐惧、对未来的绝望……种种情绪疯狂交织冲击，几乎要将他再次撕碎、湮灭。
然而，或许是极致的恐惧超过了某个临界点，或许是现代灵魂在绝境中逼出的最后一丝韧性，又或许是那庞杂记忆融合后带来的某种诡异镇定……
在几乎令人窒息的几秒之后，一股离奇的、冰冷的冷静，如同坚冰，缓缓覆盖了他沸腾的脑海。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熏香和血腥味再次涌入鼻腔，但这一次，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
他死了，但又活了。他变成了何进。一个在史书和演义里注定要被宦官砍了脑袋的倒霉蛋。
但是！
现在是什么时候？记忆还在融合，有些混乱，但黄巾之乱……似乎刚平定不久？汉灵帝好像还没死？十常侍还在蹦跶，但那个最关键的时间点——灵帝驾崩、少帝即位、何进被诱杀的时刻，还没到来！
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巨大的生存渴望如同野火，轰地一声烧遍全身，瞬间将那些恐慌和绝望烧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和野心！
熟知历史走向，这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何进这个位置，在灵帝死前，简直是天胡开局！外戚、权臣、国舅、大将军，妹妹是皇后（未来太后），手握京城兵权！
一手王炸好牌，原主何进居然能打得稀烂，最后把自己脑袋都输掉！简直是废物！
但现在，操盘手换人了！是他王凡！一个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深知所有关键人物和事件的现代人！
什么十常侍，什么袁绍曹操，什么董卓吕布……你们的老底，老子一清二楚！你们还想按照历史剧本演？问过老子了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权力欲和掌控感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在他胸腔里疯狂涌动，那剧烈的头痛似乎都在这一刻减轻了不少。他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洞悉先机、睥睨一切的锋芒。
“大将军？您……您没事吧？您别吓老奴啊！”老仆看着何进脸上那急剧变幻、最终定格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狂热交织的表情，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几乎要跪下去。他伺候大将军多年，从未见过大将军露出如此……如此可怕的眼神！
王凡（何进）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老仆身上。他努力适应着这具庞大的身体和粗声带气的发声方式，试图模仿记忆里何进的腔调，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的决断。
“无事！”他挥了挥手，动作间自然带起一股威严，“只是睡得太沉，做了个噩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面可有什么事？”
老仆惊魂未定，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躬身回答：“回大将军，已是巳时了。宫中并无要事，只是……”
“只是什么？”何进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这动作由这张脸做来，自带一股迫人的压力。他发现，手握权柄、生杀予夺的感觉，似乎……并不难适应。
“只是蹇硕蹇黄门之前派人来问，关于西园新军左军校尉一职的人选，大将军考虑得如何了？他那边好似有意推举一人……”老仆说得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偷瞄何进的脸色。以往涉及到这些得宠宦官的事情，大将军总是颇为头疼，往往犹豫不决。
蹇硕？
王凡（何进）脑中立刻跳出相关信息：汉灵帝最信任的宦官之一，孔武有力，懂军事，未来西园八校尉的上军校尉，总管西园新军，连大将军都要受他节制！正是这货，在灵帝死后试图搞鬼，也是何进的主要对头之一！
麻烦这就上门了？来的正好！
何进眼中冷光一闪，非但没有像原主那样感到棘手，反而升起一股“正愁没地方开刀，这就送上门来”的狠厉。他猛地掀开锦被，虽然身体依旧有些虚软，但他强迫自己站得笔直。久居人上的记忆和现代灵魂的自信融合，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告诉来传话的人！”何进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震得那几名侍女都缩了一下肩膀，“左军校尉的人选，关乎京师禁卫安危，乃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本将军自有决断！让蹇黄门管好他分内之事即可！”
老仆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驳……驳回了？如此直接？如此强硬？甚至带着一丝训斥的味道？这、这还是那个对宫中宦官时常感到棘手、有时甚至会妥协的大将军吗？
“另外，”何进根本不给他消化的时间，声音如同掷地金石，“立刻去召集府中长史、主簿过来议事！还有，让吴匡、张璋他们也立刻来见我！”
老仆被这接连的命令砸得晕头转向，但看着何进那双不容置疑、甚至隐隐带着杀气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本能的服从。
“是！是！老奴这就去！这就去！”他连滚爬爬，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房间，脚步声慌乱地消失在走廊外。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名侍女极力压抑的细微呼吸声。
何进（王凡）不再理会她们，他迈开步子，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坚定地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雕刻精美的木窗。
午后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洒在他略显苍白却轮廓刚硬的脸上，也照亮了窗外完全陌生的景象——层叠的古典屋檐、精致的亭台楼阁、远处隐约可见的巍峨宫墙。
这就是东汉帝都，洛阳。这就是他，大将军何进的府邸。
剧烈的头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隐隐折磨着他的神经，但此刻，他的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栗。
没有系统，没有超能力，只有他对这段风起云涌历史的熟知，和一个看似显赫实则危机四伏的开局。
第一步，必须立刻掌握军权，尤其是这即将成立的、名义上能节制他自己的西园新军！绝不能让蹇硕那帮死太监完全把控！第二步，尽快梳理清楚记忆，确定现在精确的时间点和朝堂各方势力的详细情况。第三步，那些历史上闪闪发光的名字，袁绍、曹操……必须尽快接触、拉拢、甚至……掌控！
至于十常侍那些阉党……
何进（王凡）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着窗外刺目的阳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那弧度里，有现代社畜历经职场倾轧后的精明，更有洞悉历史先机、执棋落子的绝对自信。
“太监也好，清流名士也好，未来的乱世枭雄也好……”
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重若千钧的力量。
“这盘棋，我接手了。”
“规矩，得由我来定。”
“这大汉京城的第一把交椅，我王凡——不，我何进，坐定了！”
“谁的刀，也别想再碰到我的脖子！”
阳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身后华贵的地毯上，仿佛一头刚刚苏醒、磨砺爪牙的猛兽。
（第一章完）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