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的坏消息像一块巨大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整个大将军府上空。灵帝昏迷，宫禁被宦官彻底把持，这意味着最后的缓冲也已消失，刀锋已然抵近了咽喉。
何进（王凡）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对着洛阳城防图和一叠叠密报，面色阴沉如水。王越按剑侍立一旁，如同沉默的山岳。吴匡、张璋等将领则焦躁地在厅外徘徊，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压抑。
“陛下昏迷，十常侍封锁消息，其意不言自明。”何进的声音沙哑，手指重重地点在皇宫的位置，“他们是在拖延时间，要么等着陛下……要么，就是在准备矫诏，或者更歹毒的阴谋！”
“大将军！还等什么！”吴匡忍不住冲进来，抱拳吼道，“调兵！围了南宫！直接杀进去，宰了那帮阉狗！救出陛下和皇后娘娘！”
“胡闹！”何进厉声呵斥，“无诏擅调大军围攻宫禁，你想让本将军背上谋逆的罪名吗？届时天下共讨之，正好给了董卓那等豺狼口实！”
“那……那难道就干等着？”张璋也急了。
何进深吸一口气：“等！但不是干等。王越！”
“末将在！”
“加派所有人手，盯死皇宫每一个出口！一只苍蝇飞出来，也要给我查清来历！尤其注意是否有可疑人员携带文书出入！”
“诺！”
“吴匡、张璋！你二人立刻回营，约束本部兵马，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妄动！但需暗中做好准备，甲不离身，刀不离手！”
“末将遵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府门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片刻后，长史王谦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年约四十，相貌平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文士袍，神态恭谨，甚至有些畏缩，唯有一双眼睛，偶尔抬起时，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冷静和洞察力。
“大将军，”王谦禀报道，“此乃故太尉张公（张温）之侄，张绣族叔，贾诩贾文和。曾任郎官，后辞官归乡，近日游学至洛阳。听闻大将军招贤纳士，特来毛遂自荐。”
贾诩？！
何进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猛地一震！三国第一毒士！算无遗策，谋略深远，为了自保或达成目的往往不择手段，堪称乱世中的顶级生存大师！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何进按下心中波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年文士：“哦？贾先生有何以教吾？”
贾诩深深一揖，声音平稳甚至有些谦卑：“草民岂敢言‘教’？只是近日洛阳风雨欲来，草民偶有所得，或可为大将军解一时之惑。”
“讲。”
“草民听闻，陛下病重，宫禁森严，内外消息隔绝。大将军此时，想必忧心如焚，却投鼠忌器，进退维谷。”贾诩缓缓道来，句句戳中要害，“进，则恐担恶名，予人口实；退，则恐奸佞得逞，悔之晚矣。”
何进目光微凝：“先生既知吾困局，可有良策？”
贾诩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看向何进，吐出的话却让一旁的王越、吴匡等人脊背发凉：
“草民确有一策，或可破局。大将军可知‘清君侧’之名？”
何进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历史上贾诩就曾向李傕郭汜献计“奉国家以征天下”，现在又想来这套？
“先生莫非是劝本将军，强行出兵，清剿宦官？”何进语气冷淡。
“非也。”贾诩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强行出兵，乃下下之策。草民之意，乃‘清君侧’，而非‘攻皇宫’。”
“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清’之一字，可快可慢，可明可暗。”贾诩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幽光，“陛下只是昏迷，并非驾崩。十常侍能封锁宫禁，无非倚仗陛下名义。若陛下……突然‘好转’了呢？”
何进眉头紧锁：“此言何意？”
“大将军可还记得，北邙山下所得之物？”贾诩若有所指。
何进瞬间明白过来！贾诩是指那份董卓与张让勾结的密约！
贾诩继续道：“大将军可择一心腹死士，携此密约‘侥幸’潜出皇宫，直奔大将军府。随后，大将军便可立刻召集公卿大臣，当众出示此铁证！公告天下，十常侍不仅祸乱宫闱，更勾结边将董卓，意图挟持陛下，图谋不轨！”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届时，大将军再以‘护驾’、‘清君侧’为名，调兵入宫，便名正言顺！天下谁人敢质疑？即便陛下醒来，见此铁证，亦无法怪罪大将军！此乃……奉旨锄奸！”
书房内一片死寂。吴匡、张璋听得目瞪口呆，背心冷汗直冒。这计策……太毒了！完全是伪造证据，构陷罪名，但却极其有效，瞬间就能将大义名分抢到手！（此举伤天和，不伤俺文和）
王越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警惕地盯着贾诩。
何进沉默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奉旨锄奸’！贾文和，你不愧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贾诩：
“可惜，先生此计，虽妙，却用错了地方，也看错了人！”
贾诩脸上的谦恭神色微微一僵。
何进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贾诩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此计虽能暂解困局，却后患无穷！伪造证据，构陷大臣（哪怕对方是宦官），此例一开，朝廷法度何在？公理正义何存？今日吾可借此构陷十常侍，他日他人是否亦可借此构陷于吾？”
他声音陡然提高，充满威严：“更何况，董卓之事，本将军自有应对之策，无需以此等鬼蜮伎俩激化矛盾，徒引豺狼入室！汝献此毒计，是欲置本将军于不义，还是欲加速这天下大乱，好从中渔利？！”
贾诩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何进竟能一眼看穿他计策背后的巨大隐患和私心，更如此强硬地拒绝！这与他所知的那个优柔寡断、容易被煽动的何进截然不同！
“大将军明鉴！草民……草民绝无此意！草民只是一心为大将军谋划……”贾诩连忙躬身，语气惶恐。
“为本将军谋划？”何进冷笑一声，“恐怕是为你自己谋划一条晋身之阶吧？可惜，你这般毫无底线、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才智’，本将军用不起，也不敢用！”
他猛地一挥袖袍：“来人！”
吴匡、张璋立刻应声而入。
何进指着贾诩，声音冰冷彻骨：“将此獠拿下！投入死牢！”（贾诩：大意了没有闪）
贾诩彻底慌了：“大将军！草民冤枉！草民只是献计，采不采纳全凭大将军……”
“你的计策，太过危险，留你在世上，迟早是祸害！”何进毫不留情，“乱世用重典，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似你这等唯恐天下不乱的毒士，今日能献计害十常侍，他日就能献计害我！不如及早铲除，以绝后患！”
他深知贾诩的可怕，历史上多少英雄豪杰被他的计谋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既然送上门来，又献上这等险恶之计，岂能再留他性命？
吴匡、张璋可不管那么多，只听大将军命令，如狼似虎般上前，将面如死灰、连喊冤都忘了的贾诩拖了下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王越看着何进，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他刚才也觉贾诩之计虽毒却有效，差点心动，没想到大将军看得如此深远，决断如此狠辣。
何进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处死一个历史名人而带来的轻微不适。他知道自己做得对。贾诩就像一柄淬满剧毒的匕首，能用，但更可能先伤到自己。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王越。”“末将在。”“贾诩之言，虽不可取，却提醒了吾等。”何进目光锐利，“十常侍能做初一，吾等便能做十五！他们能封锁宫禁，吾等……难道就不能‘打通’宫禁吗？”
王越目光一凝：“大将军的意思是？”
“去找何皇后！让她想办法，无论用什么代价，必须在嘉德殿内安插进我们的人！至少，要能传递出陛下真实情况的讯息！”何进斩钉截铁，“同时，让我们的人，准备好几种方案……或许，我们真的需要一位‘死士’，但绝非带着伪造的证据，而是带着陛下真正的……‘旨意’！”
王越瞬间明白了何进的决心：“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何进走到窗边，看着阴沉的天空。
贾诩的毒计，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通往权力最血腥黑暗的道路。
但他王凡，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哪怕脚下依旧尸骨累累，但这第一块垫脚石，绝不能是“不义”。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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