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的酒肉宴席余温尚存,现实的棘手难题便已找上门来。
翌日清晨,大将军府议事厅内,气氛比外面的秋霜还要凝重几分。长史王谦和主簿陈琳面带忧色,将一份厚厚的文书呈到何进面前。
“大将军,年关将至,各地请拨粮饷的文书雪片般飞来。”王谦的声音带着疲惫,“并州董卓那边催逼最急,虽按大将军之意卡住了他的扩军之请,但原有兵马的粮饷,按制不得不给。此外,幽州需防乌桓,凉州要御羌胡,兖豫青徐各州刚经黄巾之乱,亦需钱粮抚恤流民、恢复生产……而国库……”他叹了口气,“国库早已空虚不堪。”
陈琳接口道,语气愤懑:“更可气者,宫中用度非但未减,反而因陛下龙体欠安,各类稀奇古怪的药材、祈福法事,开销日增!十常侍及其党羽,中饱私囊,耗费无算!户部尚书昨日私下向属下抱怨,如今库房里的老鼠,怕是都要饿跑了!”
何进揉着眉心,这真是个烂摊子。没钱,一切都是空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这个大将军,总不能凭空变出钱粮来。
“削减宫中用度?”何进试探着问。
王谦苦笑:“谈何容易?陛下那边……一动便是大不孝之罪。张让等人必以此大作文章。”
“加税?”何进又问。
陈琳立刻摇头:“万万不可!黄巾之乱方才平息,百姓困苦未苏,再加税赋,无异于逼民造反!此乃饮鸩止渴!”
何进沉默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军队断饷,地方生乱?
就在这时,府中管事小心翼翼地在门口禀报:“大将军,庖厨遣人来问,今日府中采买,见市面有新到的东海咸鱼,价格颇廉,问是否要购入一些?”
咸鱼?
何进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现代记忆的亮光!他猛地一拍大腿,吓了王谦和陈琳一跳。
“有了!”
两人茫然地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大将军。
何进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王长史,你立刻去查,洛阳官仓之中,除军粮外,可还有大量陈年的粟、麦?特别是那些存放已久、口感不佳、甚至略有霉变的陈粮?”
王谦虽不解其意,还是答道:“有!而且数量不少!只因口感粗粝,甚至有些霉味,除了灾年赈济,平日大多堆积仓底,几同废物。”
“废物?”何进嘿嘿一笑,“很快它们就不是废物了!陈主簿!”
“属下在!”
“你文笔好,立刻草拟一份奏章!就以大将军府和兵部的名义上奏!就说为体恤边关将士辛苦,激励军心,特请旨于年节前,向并、幽、凉等边军及京师诸军,额外赏赐‘劳军酒肉’!”
“劳军酒肉?”陈琳更糊涂了,“大将军,国库无钱,何处来的酒肉?”
“酒嘛!”何进大手一挥,“就让洛阳城内各大酒坊,用那些陈年旧粮加紧酿造!不必追求口感醇厚,够烈就行!边关苦寒,将士们就好这一口!如此,既消耗了陈粮,又得了酒水,酒坊还能得利,岂非一举三得?”
王谦和陈琳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点道理?
“那肉呢?”陈琳追问。
“肉就更简单了!”何进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就让官府出面,大量采购市面上的咸鱼、肉干!这些东西耐储存,价格远低于鲜肉,且风味独特,正好给将士们换换口味!同样,此举也能惠及渔民和商户!”
他越说越兴奋:“如此一来,我们并未额外耗费太多金银,主要利用的是原本闲置的陈粮和价格较低的耐储肉食,却能达到犒劳军队、稳定军心的效果!还能盘活一部分商事!奏章里就写,此乃‘物尽其用,惠军而不耗国本’之策!”
王谦和陈琳彻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何进。这思路……也太清奇了!完全跳出了他们固有的思维窠臼!仔细一想,虽然看似有些“不上台面”,但确实可行!尤其在这个没钱的时候,简直是解决问题的妙招!
“妙啊!大将军!”陈琳率先反应过来,抚掌赞叹,“此策另辟蹊径,化腐朽为神奇!琳这便去草拟奏章,必将其写得花团锦簇,让陛下和朝臣们无话可说!”
王谦也激动道:“属下这就去核查官仓陈粮数目,并联络可靠酒坊和商户!”
两人急匆匆领命而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何进看着他们的背影,得意地摸了摸下巴。跟我玩经济战?老子用现代供应链管理思维和替代品概念碾压你们!
果然,这份奏章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以张让为首的宦官们本能地想反对,但何进这边理由充分(体恤将士)、方法取巧(没要太多钱)、还拉上了兵部和部分财政官员背书,他们一时找不到太好的攻击点,只能阴阳怪气地说些“用陈粮咸鱼劳军,恐寒了将士之心”之类的酸话。
而以袁隗、杨彪等老臣为首的士大夫集团,在仔细权衡后,反而觉得此策务实,既能安抚军队,又没增加百姓负担,还能消化积压物资,于是大多表示了支持。
病榻上的灵帝只要听说不花大钱,还能博个爱兵如子的美名,自然朱笔一挥:准!
消息传出,洛阳官仓的积压陈粮开始被运往各大酒坊,市面上咸鱼肉干的价格小幅上涨,渔民商户喜笑颜开。边军和京师驻军听说年终有额外酒肉赏赐,虽然听说是什么“陈粮酒”、“咸鱼干”,略有嘀咕,但白给的东西谁不要?总体还是充满了期待。
大将军府内,何进听着王谦的汇报,满意地点点头。
“大将军,您真是神了!”王谦如今对何进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一来,不仅解了燃眉之急,军中还对大将军感恩戴德!”
何进摆摆手,笑道:“小伎俩罢了。哦,对了,让咱们自家暗中参股的酒坊和商铺,也多收些陈粮,多备些咸鱼,价格公道些,但品质要把住,别让人抓了把柄。”
王谦心领神会:“属下明白!”这可是顺便捞取名声和实惠的好机会。
处理完这桩大事,何进心情舒畅,信步来到后院,看王越训练新卫队。
只见场中,王越手持木剑,身形如电,正同时与三名精心挑选出来的好手过招。木剑碰撞,噼啪作响,王越往往一招之间便能寻隙而入,点中对方要害,引得围观的卫士们阵阵喝彩。
何进看得兴起,忽然高声叫道:“王卫率!且慢动手!”
众人停下,看向何进。
何进笑吟吟地走过去,从一旁武器架上也拿起一柄木剑,掂了掂:“来,王卫率,陪本将军过两招松松筋骨。”
众人皆惊!王越更是愕然:“大将军,这……刀剑无眼……”
“哎~木剑而已,怕什么!”何进活动着手腕,“本将军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虽然是原主的经历),许久不活动,筋骨都僵了。王卫率不必顾忌,尽管放手来!”
王越见何进兴致勃勃,不似作假,只好抱拳:“那……越得罪了。”
两人摆开架势。何进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原主那些战场搏杀的本能和现代看过的零星格斗技巧,大喝一声,率先抢攻,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朝着王越当头而去!
王越眼中精光一闪,看出这一击看似凶猛却破绽极大,身形微侧,木剑轻飘飘一搭一引,便轻松化去力道,同时手腕一抖,剑尖如同毒蛇出洞,直点何进手腕。
何进只觉手上一麻,木剑险些脱手,连忙后退,暗道厉害。
接下来几个回合,何进使尽浑身解数,劈、砍、刺、撩,却连王越的衣角都碰不到。王越的身法如同鬼魅,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木剑则每次都能精准地点在何进招式最薄弱之处,打得他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周围的卫士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终于,何进一个用力过猛,脚下不稳,哎哟一声向前扑去。王越连忙收剑,一把将他扶住。
“大将军,您没事吧?”
何进站稳身形,哈哈大笑着推开王越:“没事没事!过瘾!真是过瘾!王卫率果然名不虚传!本将军这点庄稼把式,让你见笑了。”
王越诚恳道:“大将军战场杀伐之功,非江湖技击可比。越只是胜在技巧灵巧些罢了。”
“诶,不必过谦。”何进拍拍他的肩膀,毫不介意自己的狼狈,“有你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本将军安心得很!回头得空,你也教教我这几手闪转腾挪的功夫,下次再见那些阉货,说不定还能用上!”他这话半真半假,引得众人又是一阵低笑。
经此一番“比武”,何进与麾下众人的距离仿佛又拉近了许多。这位大将军,既能运筹帷幄解决难题,又能放下身段与士卒同乐,虽然武艺稀疏了点,却反而显得真实可爱。
然而,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一名穿着普通百姓服饰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处,对着王越微微点头。
王越面色一肃,快步走过去低声交谈几句,随即脸色凝重地回到何进身边。
“大将军,”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睛’传来消息,宫里……陛下今日清晨,突然昏厥,至今未醒。嘉德殿已彻底封锁,只留张让、赵忠等几个阉人贴身伺候,连太医都被挡在外殿!”
何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
风雨欲来,最后的平静,结束了。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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