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江令潮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死死盯着谢雁廷那张苍白却含笑的脸,握着匕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归途?是通往黄泉地府的归途吗?
她纵横东海十余年,从无名小卒杀成令人闻风丧胆的赤潮大当家,靠的不是天真,而是刀锋上舔血的警惕。
眼前这个男人,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算计了她每一步的退路,此刻却说,是她的归途?
“谢大人说笑了。”江令潮的声音冰冷沙哑,像两块浮冰在摩擦,“我不过一介草民,我的归途,就在这琅川城的一方小院,守着我的当铺,直到老死。大人这般天罗地网地罩着我,究竟是何居心?”
谢雁廷仿佛没看到她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也没有理会那柄闪着寒芒的匕首。
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吓得浑身僵硬的阿獠,声音依旧轻缓:“阿獠,你告诉她,你找到的那枚‘龙渊令’,除了蟒纹袍角,令牌背面还刻了什么字?”
阿獠闻言,惊恐地看了一眼谢雁廷,又望向江令潮,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
他怕自己说错一个字,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官爷,就会让他和大当家立刻血溅当场。
“说!”江令潮厉喝一声,目光却从未离开谢雁廷。
阿獠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回……回大当家!令牌背面,刻着一个‘谢’字!”
江令潮只觉得五内翻腾,一口气血险些涌上喉头。
她强行压下,脑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龙渊令,蟒纹袍,谢姓。
这三样东西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恐怖存在——京城,内廷,那个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谢氏一族!
而眼前这个男人,也姓谢。
“你……”江令潮的指尖都在颤抖,“你是内廷的人?”
“嘘。”谢雁廷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毫无血色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笑意更深,那笑容里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悲悯与冷酷,“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对你不好。你只需要明白,让你在鬼哭礁全军覆没的沈砚,他挡了我的路。而我,需要一把足够锋利,又足够了解东海水域的刀,替我斩断这块绊脚石。”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江令潮:“而你,江令潮,就是那把最合适的刀。”
这番话,比任何威胁都来得更直接,也更具冲击力。
江令潮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意外的邂逅,也不是什么温柔的囚笼。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招揽,或者说,是一场没有选择的交易。
谢雁廷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知道她的仇恨,更知道如何利用她的仇恨。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顺从的阶下囚,而是一个充满复仇怒火的赤潮大当家。
“我凭什么信你?”江令潮一字一顿地问,匕首的尖端,已经微微对准了谢雁廷的咽喉。
月光下,那锋刃上流转着致命的寒气。
“就凭我还让你活着,还让你见到你的旧部。”谢雁廷不闪不避,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仿佛主动要将脖颈送到她的刀下,“就凭我知道沈砚的兵力布防图,知道他下一次出海巡防的准确时辰,更知道……他藏在琅川城外的那批私盐,足以让他抄家灭族。”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子,砸在江令潮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这些情报,是她和“赤潮”残部拼了命也未必能探查到的核心机密。
而这个男人,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江令潮眼中的杀意在剧烈地翻涌、挣扎,最终,一点点沉寂下去,化为深不见底的墨色。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与虎谋皮,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若是拒绝,今夜,这小院中便会多出两具尸体,而她的仇恨,将永无得见天日之时。
“好。”她缓缓收回匕首,“我与你合作。但你要答应我,事成之后,我‘赤潮’所有兄弟的下落,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还有,阿獠,必须安然无恙。”
“成交。”谢雁廷笑了起来,这一次,笑意里多了几分真切。
他侧过身,对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阿獠道,“起来吧,你的大当家保下你了。把你要汇报的事情,说给她听。”
他的姿态,仿佛一个慷慨的主人,将一件物品暂时归还给了原主。
江令潮心头掠过一丝屈辱,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走到阿獠身边,亲自将他扶起,沉声问道:“说吧,除了龙渊令,还查到了什么?”
阿獠惊魂未定,但看着江令潮坚定的眼神,总算镇定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说道:“大当家,属下潜伏在沈砚身边,发现他最近行事越发诡秘。尤其是三日前,他突然下令,封锁了南港所有渔船的出海许可,并且开始暗中排查他麾下所有近三个月内新入伍的兵丁名册!”
江令潮的瞳孔猛地一缩。
三个月!
那正是鬼哭礁一战之后,她安排残部化整为零,分批潜入沈砚军中的时间点!
封锁南港,排查新兵……沈砚,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一股寒意从江令潮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没来得及收紧,猎物,竟已嗅到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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