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归墟口外,海雾弥漫,黑浪滔天。
改装后的“共犯号”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怒海中破浪前行。
船首,江令潮一身玄黑劲装,海风将她的衣袂和长发吹得猎猎作响,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比脚下的深渊更加幽邃。
影七快步上前,将一张刚刚从海底拖上来的渔网呈到她面前。
这张网沉重异常,不似捕鱼,倒像是在打捞什么沉重的货物。
网眼之间,赫然夹着一块冰冷的铜片,上面用篆文刻着两行触目惊心的字——“恭王监造,火药三千斤”。
江令潮接过铜片,指尖的温度似乎也被那冰冷的金属吸走。
她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好一个恭亲王,原来他早就暗中将足以撼动山河的火药埋在了龙脊九曲!只等那份假海图现世,引爆水道,制造京畿大乱,他便可以平乱勤王之名,顺理成章地坐上那个位置。”
她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转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影七:“若我们抢先一步,找到确切位置,引爆这三千斤火药,你说,能不能将那座固若金汤的皇陵地宫,连同它守护的一切,一同炸塌?”
影七闻言,心头一凛,随即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而决绝:“属下,万死不辞!”
当夜,谢雁廷的行辕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正在批阅北境传来的紧急军报,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朱笔,神情专注而冷峻。
“吱呀——”
密室的门被悍然推开,一道裹挟着海风寒气的身影闯了进来。
谢雁廷并未抬头,只淡淡道:“门外有卫兵。”
江令潮充耳不闻,几步走到案前,将那块刻着字的铜片“当啷”一声掷于案上,金石之声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你说你只效忠于我——”她逼视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可若有朝一日,皇帝下令,要你这位北境统帅率领三十万玄甲军,剿灭我‘赤潮’上下。你,听谁的?”
谢雁廷终于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平静无波,仿佛她的质问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我已八日未回京,”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内阁连发七道催归令,皆被我以军务繁忙为由挡了回去。”
他说着,从案卷最下方抽出一份用明黄色丝绢包裹的文书。
那耀眼的颜色,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甚至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便将它轻轻展开一角,凑近了烛火。
“嗤”地一声轻响,明黄的圣旨一角迅速被火苗吞噬,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
江令潮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圣旨!他竟敢……当着她的面,焚烧圣旨!
谢雁廷吹灭了指尖的火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十年前,我被你父亲从谢家满门的废墟里背出来时,就对着谢氏三百亡魂发过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乾坤的决绝,“谢雁廷此生,不为君臣,不效君命,只守一人。皇帝若要你死,我便让他……做不了这个皇帝。”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重锤,狠狠砸在江令潮的心上,震得她血脉翻涌。
她强压下心头的剧震,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刀枪不入的冷笑:“说得好听。你不怕我只是在利用你?”
“你早就在利用我。”他已行至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手腕上那道名为“牵机引”的镣铐。
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眸色瞬间暗沉如夜。
“而我,”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病态的偏执,“甘愿被你利用——只要你,永远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话音未落,密室的门再次被急促地敲响,赵医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急:“督帅!江姑娘!急报!我们的人发现,沈砚已孤身潜入了皇陵水道,他身上带着火折子,似乎……似乎是想提前引爆恭王埋下的炸药!”
江令潮脸色骤变,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立刻下令:“影七!传令下去,调‘共犯号’全速驶入深海区域,不惜一切代价封锁归墟口,绝不能让他得逞!”
“等等。”
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住了她抬起的手腕。
谢雁廷的声音不容置喙:“你去,我留下。”
江令潮猛地回头,皱眉道:“你不信我能成事?”
“我信。”他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平静的眼底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但我更信——若你出事,我必疯。”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玉符,玉符上雕刻着繁复的玄甲图腾,正是传说中先帝亲卫的唯一信物。
“这是‘玄甲令’,”他将玉符塞入她的掌心,“凭它,可以号令潜伏在京畿地下,三千名只忠于先帝的‘玄甲暗卫’。你带它去,若遇凶险,捏碎它——天上地下,他们皆听你号令。”
她握紧了那枚沉甸甸的令符,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胸口的温度。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出,脚步却在门口顿住。
她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若我用它,来反你呢?”
身后传来他倚案而立的轻笑声,那笑声中燃着近乎癫狂的光:“那我,便亲自下地狱,将你一寸寸锁回来,囚我身边,生生世世。”
她不再言语,只将那枚玄甲令紧紧收入怀中,大步流星地踏出密室。
厚重的舱门在她身后合上的刹那,谢雁廷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俯身,剧烈地咳喘起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案上的军报。
“督帅!”赵医正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住他。
谢雁廷却摆了摆手,目光穿透了厚重的舱壁,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唇边溢出一丝虚弱而满足的低语:“去吧……我的王。”
窗外,浓重的乌云彻底压上海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翻滚的怒海照得雪亮。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即将在黎明前,抵达它的顶峰。
而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皇陵水道那真正的入口,正静静蛰伏于万丈狂澜之下,等待着它的开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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