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盖地虎？”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男人，眼神里满是看疯子的鄙夷。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乞丐，居然敢跑到太仆府门口胡言乱语。
他正要挥手驱赶，府内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一名身着深色锦袍、头戴仆冠的管家快步走出，目光在易小川身上停顿了片刻，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他狼狈外表下的灵魂。
管家没有理会门房的惊愕，只是对着易小川微微躬身。
“我家主人有请。”
苏晨的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幽而昂贵的檀香，那味道钻入鼻腔，让一路奔波、满心酸臭的易小川感到一阵自惭形秽。
当他被管家领进来时，眼前的画面让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苏晨就坐在那里。
一张光泽温润的上好紫檀木椅上，他身姿挺拔，一袭织金滚边的丝绸长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头顶的玉冠更是通透无暇，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手中捧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茶，动作优雅地轻呷一口，举手投足间，是一种刻入骨髓的雍容与贵气。
这种气度，与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满身伤痕的狼狈模样，形成了两个世界的割裂。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那张脸，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瞬间击穿了易小川所有的心理防线。
确认了，他乡遇故知！
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易小川再也忍不住，他甚至忘了行礼，也忘了彼此间巨大的身份差距，像个找到了家长的孩子，冲上前去就开始大吐苦水。
“苏晨！真的是你！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将自己如何莫名其妙地穿越，如何刚一落地就被官兵追杀，如何被当成刺客，又如何被项羽所救，九死一生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
他讲得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命运多舛、却坚韧不拔的悲情英雄。
起初，他只是想倾诉，想从这个唯一的“老乡”这里得到一些安慰和帮助。
可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这间书房所吸引。
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笔触苍劲，墨色古朴，即便他是个外行，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这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名家真迹。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精品，那方砚台色泽漆黑，隐有宝光，绝非凡物。
再看看苏晨身上那件丝绸长袍，上面的暗纹在烛光下流转，一看就不是普通丝绸。
还有他腰间系的玉带，头上的玉冠……
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字。
荣华。
富贵。
易小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心中翻涌的委屈，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石子，迅速沸腾、蒸发，最终沉淀为一股漆黑粘稠的物质。
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是一起来的，你就能高坐庙堂，锦衣玉食，而我却要像条狗一样，被人追杀，受尽苦难？
凭什么你看起来从容不迫，而我却要为了活下去，连尊严都丢掉？
这不公平！
这股浓烈的嫉妒，在他心中疯狂滋长，最终扭曲成了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去俯视、去指责对方的理由。
他找到了。
易小川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他用颤抖的手指，义正言辞地指向气定神闲的苏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苏晨！”
这一声爆喝，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用了什么手段！”
“但你看看你这里！你看看你身上的穿戴！”
“精盐、酱油、白糖……这些东西，这些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你把它们拿出来，就为了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化身成了历史的审判官。
“你这是在扰乱历史的进程！你这是在肆意篡改未来！”
“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小小的举动，可能会引起‘蝴蝶效应’！这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整个未来都可能因为你的自私而毁于一旦！”
他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终于为自己的嫉妒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道德的制高点。
他不是在嫉妒，他是在守护历史！
面对这番声色俱厉的质问，苏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紫檀木桌上。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易小川的咆哮戛然而止。
苏晨这才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涨红、仿佛化身历史守护者的“老乡”，看着他那副大义凛然的可笑模样。
苏晨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极致的轻蔑。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易小川那虚伪的正义外衣。
“我只知道，我让大秦的百姓吃上了几文钱一斤的好盐，而不是过去那些又苦又涩的粗盐。”
“我只知道，我让守卫边疆的军士们有了更好的给养，让他们在流血牺牲的时候，能多一丝力气活下来。”
“我只知道，我让因为连年征战而空虚的国库变得充盈，让这座庞大的帝国，有了更稳固的根基去应对未来的风雨。”
苏晨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易小川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看小丑表演般的漠然。
“至于你那本不知真假，甚至可能只是后世某个穷酸书生为了稿费而杜撰出来的历史书……”
他微微停顿，嘴角的轻蔑之意更浓。
“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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