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话很轻。
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蔑视。
它们砸在易小川的心上,比万钧重锤更沉,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气血直冲头顶。
他被彻底点燃了。
那是一种自己坚守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真理,被人当众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暴怒!
“你这是歪理!”
他的脸瞬间涨红,脖颈上青筋贲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历史是宏伟的,是无数人命运汇聚成的洪流!它有它必须遵循的轨迹!”
“车轮滚滚向前,不容许任何人肆意改变!”
他向前踏出一步,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空旷的厅堂内回荡。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吗?你今天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一个看似善意的改变,可能会在未来掀起滔天巨浪,毁掉整个世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的质问铿锵有力,充满了大义凛然的味道,仿佛他才是那个背负着全世界命运的孤勇者。
“哦?”
一个轻飘飘的单音节,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鼓胀起来的气势。
“是吗?”
苏晨甚至没有抬高音量,嘴角噙着的那抹淡漠笑意,此刻在易小川眼中,却充满了无穷的嘲弄。
他打断了易小川所有将要喷薄而出的激昂陈词。
苏晨的身体微微向前倾。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气场发生了逆转。
原本平视的姿态,变成了审视。
他的眼神变了。
那温和的表象褪去,露出其下冰冷锐利的锋芒,不再有任何掩饰,径直刺入易小川的内心最深处,要将他所有的伪装都剥离开来。
易小川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从黑暗中探出爪牙的猛兽盯住了,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变得冰凉。
“你口口声声,为了历史。”
苏晨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却让易小川的耳膜嗡嗡作响。
“你念念不忘,为了未来。”
“那我倒想问问你。”
苏晨的语速陡然放缓,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极重,仿佛不是用声带,而是用刀锋在空气中刻划。
“你的好兄弟,高要,他现在在哪?”
高要?
易小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为什么会提高要?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刻意回避的记忆角落,那些混乱的、担忧的、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去的念头,翻涌上来。
苏晨没有给他任何思考和辩解的时间,冰冷的追问接踵而至。
“你可知道,就在你和未来的汉高祖刘邦,那个你眼中的‘潜力股’,在酒肆里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时候。”
“你的好兄弟高要,你的发小,那个和你一起来到这个时代的唯一同伴……”
苏晨顿了顿,目光中的讥诮浓得化不开。
“……正在咸阳宫的某个阴暗角落里,像一条狗一样,为了几口冰冷的馊饭而挣扎求生?”
轰!
易小川的脑子炸开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惨白,嘴唇无意识地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要……在宫里?
馊饭?
像狗一样?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他不敢想象的、无比残酷的画面。
苏晨欣赏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的寒意更甚,说出的话语,也愈发残忍。
“你为了你那所谓的、狗屁不通的‘历史’,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他独自面对宫廷的险恶?”
“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他去当一个任人欺凌、猪狗不如、最终被阉割的……”
苏晨的声音陡然压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阉人吗?”
这两个字,不具备任何音量上的冲击力,却具备了碾碎灵魂的力量。
易小川身体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雷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反驳,想怒吼“你胡说”,可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铅,堵得他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苏.晨的话还没有结束。
他是在审判。
“你一边对一个市井无赖笑脸相迎,因为他叫刘邦,所以你把他视为未来的投资,与他勾肩搭背。”
“你一边对自己兄弟的苦难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因为他只是高要,一个在你的‘历史剧本’里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苏晨缓缓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他投下的阴影,将呆立当场的易小川完全笼罩。
他走到易小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男人。
苏晨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最终的、不容辩驳的宣判。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易小川,你才是我见过最自私、最虚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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