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烧得通红的铁钉，毫不留情地楔入易小川的脑海。
声音在太仆府空旷的正堂内回荡，撞在梁柱上，又反弹回来，将他层层包裹。
那件名为“守护历史”的华美外衣，被这几句话语无情地撕开，露出底下苍白而虚伪的血肉。
“不……不是的……”
易小川的嘴唇在翕动，试图辩解，发出的却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蚊蚋般的嗡鸣。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化为一种死人般的惨白。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有太阳穴在突突狂跳，耳内是一片轰然的巨响。
苏晨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那份毫不掩饰的鄙夷，化作了实质的重量，压得易小川几乎喘不过气。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向前踏出一步。
“咚。”
战靴踏在坚硬石板上的声音，清晰而沉重，如同丧钟，敲在易小川的心上。
苏晨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得如同深冬的河水，缓缓流淌，却能冻彻骨髓。
“让我来告诉你，你那可笑的‘大义’，你那自以为是的‘守护’，究竟会换来什么。”
他的目光穿透了易小川，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某个画面。
“你会遇到一个叫吕素的姑娘，她温柔、善良，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而你，会为了所谓的‘历史进程’，在她身染瘟疫，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所谓的‘正确’。”
“你会眼睁睁看着她为你耗尽心血，看着她把唯一的生机留给你，看着她在你的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
“而你，除了流几滴鳄鱼的眼泪，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你害怕，害怕改变那狗屁不通的历史！”
“吕素”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易小川的记忆深处。
他身体剧烈地一颤，那个在沛县对他无微不至、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身影，瞬间变得清晰。
不，不会的！
他想大吼，想反驳。
但苏晨没有给他机会，那冰冷的话语还在继续，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灵魂。
“你还会遇到西楚霸王项羽，你们会成为结义兄弟，生死与共。”
“可你也会为了你那可怜的‘兄弟情义’，一次又一次地原谅那个叫刘邦的小人。他背叛你，利用你，算计项羽，而你，却始终站在他那一边，劝说项羽顾全大局。”
“最终，你会亲手将那位盖世英雄，逼到乌江边上，逼到四面楚歌，众叛亲亲离！”
“你的好兄弟项羽，会与你恩断义绝！你所谓的‘情义’，不过是捅向兄弟后心最毒的一把刀！”
易小川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他想起了那个豪迈的项梁，想起了那个勇武的项羽。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头痛欲裂。
苏晨再次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却也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嘲讽。
“守护历史？易小川，你配吗？”
“你不过是站在一个穿越者自以为是的道德高地上，享受着俯瞰众生的快感，满足自己那个可怜又卑微的英雄梦罢了！”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不，你只是个懦夫！”
“而你实现你那狗屁英雄梦的代价，就是你身边所有爱你的人、信你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为你牺牲！用他们的血，他们的命，来为你那件‘圣母’外衣，染上更鲜红的色彩！”
“够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终于从易小川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别说了！”
羞耻、愤怒、惊恐、不甘……无数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闪现，最终汇聚成一片病态的潮红。
他无法反驳。
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因为他的理智，他那来自现代社会的逻辑，在疯狂地告诉他——苏晨说的，全都是对的。
如果历史真的按照他所知的那样发展，那些惨剧，那些牺牲，都会一一上演。
可他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他所坚持的一切，他为自己找到的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唯一意义，都会瞬间崩塌。
他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是……那是必要的牺牲！”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是为了……”
“为了什么？”
苏晨冷笑着打断他，眼神里的鄙夷化作了赤裸裸的怜悯。
“为了让刘邦那个流氓当上皇帝？为了让吕雉把戚夫人做成‘人彘’？还是为了让韩信、彭越这些功臣被一一烹杀？这就是你守护的‘伟大目标’？”
“我……”
易小川彻底失语。
苏晨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将他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
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一秒钟都无法。
再待下去，他会疯掉！
羞愤欲绝之下，他猛地一甩衣袖，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无比狼狈。
他不敢再看苏晨的眼睛，像是躲避着什么最恐怖的东西，转身仓皇地向门外冲去。
那背影，不再有初见时的潇洒，只剩下逃离的仓惶与落魄。
苏晨缓缓直起身，看着他踉跄奔逃的背影，眼神冰冷，再无一丝一毫的温度。
直到易小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他才缓缓转过头，望向门口阴影处侍立的护卫。
那护卫早已被堂内的气氛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此刻接触到苏晨的目光，更是心头一颤，本能地垂下头。
苏晨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平静，平静得没有波澜，却让那护卫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此人思想偏激，言行无状，形同疯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
“若他再敢擅闯我太仆府。”
“不用通报。”
“直接打断他的腿，扔出去！”
护卫心神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但迎上苏晨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他瞬间将所有惊疑咽了回去，重重垂首。
“喏！”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这一刻起，苏晨与易小川之间，所谓的“老乡”情谊，已然烟消云散。
剩下的，唯有不死不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