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朱仝把这空枷丢在草里,又出来对众小牢子说道:“被雷横跑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道:“我们快追到他家里去抓!”朱仝故意延迟了半晌,估计雷横跑得远了,就带众人来县衙里自首。
宋清:你这个弯,拐得有点急。
朱仝道:“小人自己不小心,路上被雷横跑了,还没有抓到,情愿认罪。”
知县本来就喜欢朱仝,有心减轻罪名放了他。这边白玉乔就说要去上司那里告,说朱仝故意放走雷横,知县只得把朱仝所犯的罪写公文到济州去。朱仝家中也有人去州里使钱买通关系,再押朱仝到济州去。当厅审录明白,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
朱仝只得带上行枷,两个押送公差领了文案,押送朱仝上路,家间有人送来了衣服盘缠,先打发了两个公差。当下离开了郓城县,一路往沧州横海郡去,于路无话。
到了沧州,走进城中,往州衙里去,正好知府升厅。两个公差押朱仝同到厅阶下,呈上公文。知府看了,见朱仝仪表非俗,貌如重枣,美髯过腹,知府先有八分欢喜,就叫道:“这个犯人不要发到牢城营里,就留在本府听候使唤。”当下就去了行枷,给了回文,两个公差告辞了自己回去。
宋清:长得帅就说有优势。
话说朱仝从此就在府中,每天就在厅前等候呼唤。那沧州府里,押番、虞侯,门子、承局,节级、牢子,都送了些人情给他;又见朱仝和气,因此上下都欢喜他。
有一天,本官知府正在厅上坐堂,朱仝在阶下待立。知府叫朱仝上厅来,问道:“你为什么放了雷横,自己被发配到这里?”
朱仝禀道:“小人怎敢故意放了雷横,只是一时间不小心,被他跑了。”
知府道:“那你也不至于被判这个重罪啊?”
朱仝道:“被原告人非要小人这样招供,说是故意放的,因此判得重了。”
知府道:“雷横为什么打死了那娼妓?”
朱仝就把雷横之前的事情细说了一遍。知府道:“你是不是见他孝道,因为义气放了他?”
朱仝道:“小人怎敢欺公罔上。”
宋清:朱仝的智商情商都比雷横强不少。
正在问着,只见屏风背后跑出一个小衙内来,年方四岁,长得端严美貌,乃是知府亲子,知府特别疼爱,如金似玉。那小衙内见了朱仝,以直跑过来就要他抱。
朱仝只得把小衙内抱在怀里。那小衙内双手扯住朱仝长髯,说道:“我只要这胡子抱!”
知府道:“孩儿快放了手,不要啰嗦!”
小衙内又道:“我只要这胡子抱!和我去玩!”
朱仝禀道:“小人抱衙内去府前闲走,玩一会儿就回来。”
知府道:“孩儿既然要你抱,你就和他去玩一会儿再来。”
朱仝抱着小衙内,到府衙前面去,买些细糖果子给他吃;转了一趟,再抱进府里去。知府看见了,问衙内道:“孩儿哪里去来?”
小衙内道:“这胡子和我到街上去耍,又买糖和果子请我吃。”
知府说道:“你哪里得钱买东西给孩儿吃?”
朱仝禀道:“微表小人孝顺之心,何足挂齿。”
宋清:送礼的奥秘。
知府叫取酒来给朱仝喝。府里的侍婢捧着银瓶果盒倒酒,连给朱仝喝了三大赏钟。知府道:“以后孩儿要你和他玩的时候,你可自行去抱着他去。”
朱仝道:“恩相台旨,怎敢有违。”从此开始,朱仝每天去和小衙内上街闲耍。朱仝又略有积蓄,只要本官高兴,小衙内有需要都自掏腰包。
时间过了半月之后,就是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盂兰盆大斋之日,按惯例各个地方都点放河灯,做些法事。当天天黑后,堂里侍婢奶娘叫道:“朱都头,小衙内今夜要去看河灯。夫人吩咐,请你抱他去看一看。”
朱仝道:“小人抱去。”那小衙内穿一件纱衫儿,头上拴两条珠子头须,从里面走出来。朱仝把他扛在肩头上,转出府衙门前去,往地藏寺里去看点放河灯。
那时才七八点左右,朱仝肩上扛着小衙内,绕这寺庙看了一圈,就来水陆堂的放生池边看放灯。那小衙内爬在栏杆上,看了灯很开心。这是忽然朱仝背后有人拽袖子,说道:“哥哥,借一步说话。”
朱仝回头一看,竟是雷横,吃了一惊,就说道:“小衙内,先下来坐在这里。我去买糖来给你吃,千万不要走动。”
小衙内道:“你快来,我要到桥上看河灯。”
朱仝道:“我马上就来。”转身就去和雷横说话。
朱仝道:“贤弟为什么到这里?”
雷横扯朱仝到僻静的地方,拜道:“自从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无处可去,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宋公明入伙。小弟说了哥哥恩德,宋公明也非常思想哥哥以前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众头领也都感激不浅,因此特地让吴军师和兄弟前来相探。”
宋清:一不小心,梁山泊所有人都欠了朱仝的人情,关键是都承诺“必有厚报”。
朱仝道:“吴先生现在何处?”
背后转过吴学究道:“吴用在此。”说完就拜。
朱仝慌忙答礼道:“多时不见,先生一向安好?”
吴学究道:“山寨里众头领多多致意,这次叫吴用和雷都头专门来相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到这里很多天了,不敢相见。今夜恰好等到了,请仁兄即挪尊步,同赴山寨,以满晁、宋二公之意。”
宋清:你这不是请,是命令的口气啊。
朱仝听完,半晌答应不得,就说道:“先生差矣!这话千万别讲了,怕被外人听了不好。雷横兄弟,他自己犯了该死的罪,我因为义气放了他,他出头不得,才上山入伙。我因为他发配在这里,天可怜见,一年半载,还有机会回家去,复为良民,我又怎么肯做这种事?你们二位现在请回,不要在这里惹出事,反而不好。”
宋清:说的也是。
雷横道:“哥哥在这里,无非只是在人之下伺候他人,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情。不是小弟拉你上山,真的是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不要迟延有误。”
朱仝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想想,我因为觉得你母亲年老、家里周转不开,放了你去,今天你倒来陷我于不义!”
宋清:说的也是,雷横这事确实做得不咋地。
吴学究道:“既然都头不肯去了,我们自行告退,告辞。”
朱仝道:“说我贱名,上覆众位头领。”一同到桥边。
朱仝回来,看不见了小衙内,叫起苦来,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去找。雷横拉住朱仝道:“哥哥不要找了,多半是我带来的两个跟班,听说哥哥不肯去,因此就抱了小衙内去了。我们一起去找。”
朱仝道:“兄弟,不要开玩笑!要是这个小衙内有些好歹,知府相公的性命也就没了!”
雷横道:“哥哥,先跟我来。”朱仝掩护着雷横、吴用,三个人离开了地藏寺,直到城外,朱仝心慌,就问道:“你的跟班抱着小衙内在哪里?”
雷横道:“哥哥先到我的住处,包还你小衙内。”
朱仝道:“要是迟了的话,怕知府相公见怪。”
吴用道:“我带来的那两个跟班是不懂事的,一定是直接抱到我们的住处去了。”
朱仝道:“你那跟班姓什么叫什么?”
雷横答道:“我也不认得,只听说叫做黑旋风。”
朱仝失惊道:“莫非是江州杀人的李逵吗?”
吴用道:“正是此人。”
朱仝跌脚叫苦,慌忙就追。大约离城走到二十里,只见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这里。”
朱仝冲上前去问道:“小衙内放在哪里?”
李逵行个礼道:“拜揖,节级哥哥,小衙内有在这里。”
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来还我!”
李逵指着头上道:“小衙内头须儿,就在我头上!”
朱仝看了,慌问:“小衙内现在何处?”
李逵道:“被我拿些麻药抹在嘴巴里,一直抱出城来,现在睡在林子里,请你自己去看。”
朱仝乘着月色明朗,直冲进林子里找的时候,只见小衙内倒在地上。朱仝用手去扶的时候,只见头被劈成两半,已经死在那里。
宋清:这帮人真的是一点人事不干,为了拉人上山,做事一点下限都没有。
当时朱仝心中大怒,冲出林子来,三个人早不见了;四下里看的时候,只见黑旋风远远地拍着双斧,叫道:“来!来!来!”
朱仝怒发冲冠,奋不顾身,拽扎起布衫,大踏步追过去。李逵转身就跑,背后朱仝追过去。这李逵却是从小穿山度岭,走习惯的人,朱仝怎么追得上,先自己喘做一团。
这时候李逵又跑到前面,又叫:“来!来!来!”
朱仝恨不得一口气吞了他,偏偏就是追不上。天色渐亮,李逵在前面快追快跑,慢追慢行,不追不走。眼看着追进一个大庄院里去了,朱仝看了道:“既然那家伙有了下落,我和他干休不得!”
朱仝一直追进庄院里的前厅,看见里面两边都插着许多兵器。朱仝道:“想必这也是官宦之家。.....”停住了脚,高声叫道:“庄里有人吗?”
只见屏风背后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是谁?正是小旋风柴进。——问道:“说话的是谁?”朱仝见那人“趋走如龙,神仪照日”,慌忙施礼答道:“小人是郓城县当牢节级朱仝,犯罪被刺配到这里。因为昨天晚上和知府小衙内出来看放河灯,被黑旋风杀了小衙内。现在跑到贵庄,望烦帮忙捉拿送官。”
柴进道:“既然是美髯公,先请坐。”
朱仝道:“小人不敢拜问官人高姓?”
柴进答道:“小可小旋风就是。”
宋清:找不到黑旋风,找到了小旋风。
朱仝道:“久闻柴大官人大名。”——连忙下拜道,——“没想到今天得识尊颜。”
柴进说道:“美髯公也闻名许久,先请到后堂说话。”
朱仝跟着柴进直到里面。朱仝道:“黑旋风那家伙为什么竟敢直接跑到贵庄躲避?”
柴进道:“容覆:小可小旋风最爱结识江湖好汉。因为家里祖上有陈桥让位之功,先朝曾剌赐‘丹书铁券’,只要有犯罪了的人,藏在家里,无人敢搜。最近有个爱友,和足下也是旧友,目前在梁山泊做头领,名叫‘及时雨’宋公明,写了一封密信,令吴学究、雷横、黑旋风俱在敝庄安歇,礼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因为看见足下推阻不从,故意让李逵杀害了小衙内,先断了足下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吴先生,雷横,为什么不出来赔话?”
宋清:真相了,朱仝估计在后悔,当时就不该帮你们。
只见吴用、雷横在侧边阁子里出来,看着朱仝就拜,说道:“兄长,望乞恕罪!都是宋公明哥哥将令吩咐如此。等到了山寨,自有分晓。”
朱仝道:“是则是你们弟兄的好情意,只是太恶毒了点!”
柴进在边上使劲劝他上山。朱仝道:“我去就去,只要让我见黑旋风的面就行。”
柴进道:“李大哥,你也快出来赔话。”
李逵也从侧边出来,鞠个大躬。朱仝见了,心头突然烧起一把无名烈火,高三千丈,按纳不下,起身冲近前去,要和李逵性命相搏。柴进、雷横、吴用三个苦死劝住。朱仝道:“如果要我上山,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去!”
吴用道:“别说一件事,就算是几十件也都答应你。请问是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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