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下山的打扮,宋清觉得非常骚包:头带白色大毡帽,上面还有一撮红缨;帽下裹着青头巾,角上有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战袍;腰系一条五指宽梅红腰包;青白绑带缠脚,衬着多耳麻鞋。史进挎了一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与朱武等三人告辞。众多小喽罗都一起送史进下山去,朱武三人洒泪而别,看史进走远才回山寨去。
宋清:这次三人流下的应该是真泪,第一次见史进的时候“流着两眼泪”,应该是假的,真是流泪相见、流泪相别。
话说宋清跟着史进,离开了少华山,找了条去关西的大路,往延安府方向上去,史进免不了饥食渴饮,夜住晓行,宋清非常惬意,毕竟这事他很熟。
宋清跟着史进走了半个多月,来到了渭州,史进寻思“这里也有个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想到这里,就进城去看,里面依然有六街三市。只见一个小小的茶坊就在路口上。史进就进茶坊里来,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了。茶博士问道:“客官,喝什么茶?”
史进道:“喝个泡茶。”
茶博士点了个泡茶放在史进面前。史进问道:“这里的经略府在哪里?”
茶博士道:“在前面不远就是。”
史进道:“请问经略府里面,有个开封来的教头王进吗?”
茶博士道:“这经略府里的教头太多了,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哪个是王进。”
茶博士还没有说完,宋清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走进茶坊里来。宋清仔细一看,是个军官模样打扮:头戴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扭丝金环;上穿一领绿战袍;腰系一条鸦青绦;足穿一双干黄靴;外表长得脸圆耳大,鼻直口方,两面浓密络腮胡须,身高八尺,膀大腰圆。
那人进到茶房里面坐下,茶博士道:“客官,如果要找王教头,只要问这位提辖进行,这几位王教头他都认得。”
史进连忙起身施礼,说道:“这位客官,请到这边坐,小弟请你喝杯茶。”
宋清:为什么不喝酒??
那人见史进高大魁梧,像条好汉,就来给史进施礼。两人坐下。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
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的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什么?”
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开封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这个经略府中有这个人吗?”
鲁提辖道:“阿哥,你莫非是史家村的‘九纹龙’史大郎?”
史进拜道:“小人就是。”
鲁提辖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如闻名。’你要找的王教头,莫非就是在开封得罪了高太尉的王进?”
史进道:“就是他。”
鲁达道:“俺也听过他的名字,那个阿哥不在这里。洒家听人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那里做事。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既然你就是史大郎,我也听说你的名号很多次了,你先和我上街去喝杯酒。”
鲁提辖拉着史进的手,就从茶坊出来。鲁达回头道:“茶钱先欠着,洒家以后会还你。”
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无妨,您先忙。”
两个挽了胳膊,出了茶坊,上街走了大概三五十步,只见一堆人围在路上。史进道:“兄长,这里热闹,我们先看一看。”
宋清:我也想看热闹。
史进挤开人群,只见场子中间有一个人,拿着十来条棍棒,地上摊着十多个膏药,用一个盘子盛着,插一把纸标在上面,原来这就是江湖上耍枪棒卖药的常规操作。
史进见了,却认得这个人。原来他就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就人群中叫道:“师父,好久不见。”
李忠道:“贤弟怎么到了这里?”
鲁提辖道:“既然你是史大郎的师父,也和俺去喝三杯。”
李忠道:“等小子卖了膏药,拿了钱,再和提辖一起去。”
鲁达道:“谁有功夫等你!要去就一起去!”
李忠道:“这是小人的衣食来路,没有办法。提辖先去,小人后面找过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
鲁达性格焦躁,把那些围观的人一推一摔,骂道:“蠢货们!夹着屁眼散开!不走的就挨洒家打!”
宋清:街头霸王。
众人看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跑了。李忠见鲁达如此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当下收拾了行头和药囊,寄存了枪棒。三个人兜兜转转,走到州桥之下,找到一家有名的酒店,门前伸出一根望竿,挂着酒旗,写着“潘家酒楼”,在空中随风飘荡。
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找了个雅间坐下。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坐对席,史进坐下首。酒保上来,认的是鲁提辖,就说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
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
宋清早已知道,“角”是当时打酒的容器,只是三个人四角酒,不知道鲁智深怎么分?
酒保送来下酒菜和果品,又问道:“官人,吃什么菜下饭?”
鲁达道:“问这干什么!只要你们有的,通通拿上来,一起算钱给你!这傻叉!只知道来烦人!”酒保下去,随即就烫酒上来;只要是下饭的肉食,都胡乱拿来摆了一桌子。
三人酒至数杯,正一边说些闲话,一边较量些枪法,说得正投机,只听得隔壁的阁子里,有人呜呜咽咽的啼哭。鲁达焦躁,一生气就把碟子、盘子都摔在楼板上。
酒保听见了,慌忙上来看,只见鲁提辖在那里火冒三丈。酒保赶紧鞠躬赔罪,道:“官人,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我马上拿来。”
鲁达道:“洒家要什么!你也是认得洒家的人!又还这样,让什么人在隔壁吱吱吱的哭,打搅俺弟兄们喝酒?洒家也没有少过你的酒钱!”
宋清:对后面这句话,我很怀疑。
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让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在这里唱戏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这里喝酒,一时间伤心了才哭。”
鲁提辖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你给我把他们叫过来。”
酒保就赶紧去叫,一会儿,只见两个都来了∶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后面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手里拿个快板,一起走到鲁达面前。
宋清看那姑娘,虽然容貌不是十分的出众,但是也算得上颇有姿色,她擦拭着泪眼,向前走来,深深的对鲁达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来行礼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哪里人?为什么啼哭?”
那姑娘答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开封人氏,因为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没想到亲眷搬到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受罪。这里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为看见过奴家,就使强硬手段,要娶奴家作妾。谁知道他在写的三千贯的文书里面,玩‘虚钱实契’的把戏,一文钱不出就要了奴家身体。还没有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家赶了出来,不让回去。郑大官人又安排店主人家追要原来他没给的所谓卖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过。他又有钱有势。当初我们从来没有得到他一文,如今哪里拿钱来还他?无可奈何,父亲从小教过奴家一些小曲儿,只好来这里酒楼上卖唱,每天只要得些钱,大半拿来还他,留一些我们使用。这两天酒客稀少,已经过了他要钱的期限,怕他来讨债的时候,又要受他羞辱。父女们想起这些苦楚,无处可告,因此啼哭。没想到不小心冒犯了官人,请求官人恕罪,高抬贵手!”
鲁提辖又问道:“你姓什么?在哪个客店里住?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哪里住?”
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就是这里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就在前面东门里的鲁家客店住。”
宋清:金翠莲和潘金莲,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鲁达听了道:“呸!俺还寻思是哪个郑大官人,原来就是杀猪的郑屠!这个垃圾,仗着投靠在俺们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竟然这样欺负人!”鲁达回头看着李忠、史进,说道:“你两个先在这里坐着,等洒家去打死了那货就来!”
宋清:好!
史进、李忠赶紧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天再收拾他。”两个三回五次,才劝得鲁达坐下。
鲁达又道:“老头,你过来。洒家先给你点盘缠,明天就回开封去,怎么样?”
父女两个告道:“如果能够回到故乡,官人就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人家怎么会愿意放?郑大官人一定会找他要钱。”
鲁提辖道:“这个你们不用管,俺自有办法。”就在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桌上,看着史进道:“洒家今天没有多带点钱出来;你有银子的话,借点给俺,洒家明天就还给你。”
宋清:前面的茶钱你还没还呢!
史进道:“多大点事,要哥哥还。”就在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鲁达又看着李忠道:“你也借点出来给洒家。”李忠在身边摸了一会儿,拿出二两来银子。
鲁提辖看了,嫌少,就说道:“你也是个不爽利的人!”鲁达只把这十五两银子给了金老,吩咐道:“你父女两个拿去做盘缠,快点收拾行李。俺明天清早来看着你两个起身,看哪个店主人敢留你!”金老和女儿拜谢去了。鲁达把这两银子丢还了李忠。
宋清: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三人又喝了两角酒,下楼来,鲁达叫道:“主人家,酒钱洒家明天送来还你。”
宋清: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已经欠钱三处了。
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先忙你的,但吃无妨,就怕提辖不来赊账。”三个人从潘家酒肆出来,在街上各回各家。史进、李忠各自找客店去了。
此时鲁达的头像开始闪烁,宋清就跟着鲁提辖,回到他在经略府的住处。到了房间里,鲁达晚饭也不吃,气愤愤地睡了,主人家又不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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