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从破败的窗棂灌入,卷起地上的几缕枯草,像鬼魂般呜咽。
洛神音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冲撞、撕扯,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碾碎。
她记得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神话学与营销学双料博士,前一秒还在为一场关于“人造神祇与信仰传播”的课题发布会做最后的准备,后一秒,意识便被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一个身形单薄、面黄肌瘦的小丫鬟扑到她身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浸湿了她冰冷的衣襟。
小丫鬟叫小蝉,是这具身体唯一贴心的仆人。
“小姐,您可不能再傻下去了!”小蝉死死抱着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柳夫人已经上报了族老,说您、说您失德痴狂,冲撞了贵客,明日……明日就要把您送去北漠魔窟,给那个吃人炼魂的黑崖子冲喜啊!”
北漠魔窟?黑崖子?
洛神音心头猛地一震,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她瞬间清醒。
她强行压下脑中翻涌的刺痛,如同一个最高效的处理器,飞速筛选、整合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洛家嫡女,洛神音。
母亲早逝,五年前被测出灵根受损,从此从云端跌落泥潭,成了帝都人尽皆知的“痴女废柴”。
父亲常年闭关,家中大权旁落到了继母柳氏手中。
而这位柳夫人,正是将原主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所谓“失德痴狂”,不过是柳氏设计的一场陷害。
所谓“冲喜”,更是借族规之名,行“合法流放致死”之实!
黑崖子是北漠臭名昭著的魔修,送她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好一招借刀杀人。
洛神音的视线缓缓扫过这间形同柴房的冷院破屋。
四壁漏风,唯一的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也即将熄灭。
屋里除了她身下的稻草,几乎空无一物。
所有稍有价值的东西,早已被下人“奉命”搬空。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只褪了色的香囊上,那上面用金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安”字。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是原主痴傻疯癫时也死死攥在手里的最后念想。
可就在昨天,柳氏带着人,以“此乃不祥之物,引致小姐疯病”为由,强行将它夺走。
那一刻,洛神音她依旧是那个众人眼中的傻子,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涎水,痴痴地笑着。
“小姐……”小蝉看着她这副模样,哭得更伤心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将屋角最后的几件旧物拢到一起,准备丢进炭盆烧掉,好让屋里能多一丝暖意。
那堆旧物里,有几张画坏了的废弃符纸,还有一本被撕得残破不堪的《百神录》。
洛神音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几张泛黄的符纸上。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前世,她最核心的研究课题,就是民间信仰的传播机制与神祇的诞生过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神”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生而为之的存在。
神,是被定义的,是被需求的,是被无数信众的念力“造”出来的!
在这个有灵力、有符箓的玄幻世界,这条铁律,是否依然适用?
她只有一夜的时间。要么,创造一个奇迹。要么,沦为魔头的血食。
“小蝉,饿……”洛神音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像个孩子一样拍着肚子。
小蝉连忙擦干眼泪,哽咽道:“小姐您等着,我再去求求厨房的张妈,看能不能给您讨点吃的。”她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跑了出去。
机会!
洛神音立刻行动起来。
她顾不上冻得僵硬的手指,从炭盆边捡起一截没烧完的炭笔,屏住呼吸,在那张最大的符纸上飞快地勾画起来。
她的笔触并不精美,甚至有些稚拙,但寥寥几笔,一个捧着汤锅、手持长勺,面容慈祥和蔼的老者形象便跃然纸上。
这形象,脱胎于她记忆中家喻户晓的灶王爷,却又根据这个世界的特点做了修改,显得更为古朴、神秘。
在神像旁边,她用这个世界的文字,一笔一划地写下“家宅灶君”四个字。
光有形象还不够,还需要一套完整的“营销话术”。
她略一思忖,便编出了一段朗朗上口、直击痛点的顺口溜:“灶君守炉火,丹成不炸锅;诚心一炷香,灵药自然多。”
做完这一切,她将符纸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夜深人静,寒风呼啸。小蝉早已在饥寒交迫中蜷缩着睡去。
洛神音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只狸猫,抱着那张特殊的“符纸”,溜出了冷院。
她的目标,是洛家药房。
根据记忆,柳氏为了坐实她“不祥”的罪名,特意命药房今夜炼制一炉极为重要的“凝血散”,并且暗中将几味主药换成了药性相冲的劣质品。
这炉丹药,注定会炸炉。
一旦炸炉,她洛神音“天煞孤星,祸及家族”的罪名便再也洗刷不掉。
这,既是柳氏的杀招,也是她洛神音唯一的生机!
药房内,只有一名年迈的聋哑药童在看守丹炉。
他听不见,也说不出,是执行这种秘密任务的最好人选。
洛神音算准了他巡查的间隙,如鬼魅般闪入丹房,来到那尊高达一人的青铜丹炉前。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炉火熊熊,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那张画着“灶君”的符纸,用特制的药胶,紧紧贴在了丹炉滚烫的内壁一侧。
做完这一切,她退到暗处,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摆出一个前世在无数典籍中见过的、最具仪式感的祈祷姿势。
她的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奉请家宅灶君,此方炉火之神!”她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庄严而肃穆,“我,洛神音,以虔诚之心,立你神位,请你执掌炉火之权,护我丹成,赐我生机——敕!”
最后一个“敕”字落下,她的识海猛然一阵剧痛,仿佛宇宙初开,混沌炸裂!
一幅无边无际、古朴沧桑的画卷在她识海中缓缓展开。
画卷之上,云雾缭绕,山川河流若隐若现,但更多的,是无数个灰暗的、空缺的神位,宛如一片等待点亮的星空。
【万灵信仰图】——这五个金色大字,在画卷顶端熠熠生辉!
就在这时,丹炉前,那名聋哑的老药童完成了巡查,按照多年的习惯,从怀中摸出三支劣质的线香点燃,插在炉前的香灰里。
他双手合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与虔诚,无声地张着嘴,在心中默默祈愿:“老天爷保佑,各路神仙保佑,这炉凝血散可千万别炸了……族老们等着要药呢,炸了,我这条老命也就没了啊……”
他的祈愿,简单而纯粹,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刹那间,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肉眼不可见的微弱金光,从老药童的心头升起,它穿过虚空,无视一切阻碍,精准无误地落入了洛神音识海中的那幅【万灵信仰图】里!
这是第一缕香火愿力!
画卷猛地一颤,其中一个原本灰暗的空缺神位,瞬间被点亮!
神位之上,一个捧锅持勺的老者形象渐渐清晰,正是洛神音画出的灶君模样!
神位下方,浮现出两个小字:【家宅灶君】,品阶:应愿初阶。
几乎在同一时刻,丹炉内,那股因药性相冲而即将爆发的狂暴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平。
炉火的颜色,由狂躁的赤红,渐渐转为稳定而温和的纯青。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丹香,从药房方向传来,瞬间惊动了整个洛府!
“走水了?”“不对,是丹香!好浓的丹香!”
无数下人和护卫朝着药房蜂拥而去。
当他们推开丹房大门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预想中的烈火浓烟、丹炉炸裂并未出现。
恰恰相反,青铜丹炉完好无损,炉盖被一股柔和的气浪顶开,三颗通体血红、丹纹缭绕的丹药,正静静地躺在炉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凝血散,成了!
而且是品质绝佳的三颗血纹丹!
这成丹率,直接打破了洛家药房近百年来的记录!
老药童激动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拼命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眼中老泪纵横。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一个痴痴傻傻的身影“恰巧”路过药房门口,正是被禁足在冷院的洛神音。
她看到这么多人,非但不怕,反而蹦蹦跳跳地拍着手,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傻笑道:“灶王爷赏糖啦!灶王爷赏糖啦!吃了不炸锅!”
众人见状,发出一阵哄笑,只当是痴女又在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闻讯赶来的柳氏,在看到炉底那三颗血纹丹的瞬间,脸上的得意与刻毒骤然凝固,转为一片难以置信的铁青!
怎么可能?!
她明明亲自下令,用了药性相冲的劣质药材,这炉丹,百分之百会炸炉!
怎么会炼出上品丹药?
灶王爷?
什么灶王爷?
一个傻子的话,怎么会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很快,异象惊动了族老。
当几位白发苍苍的族老亲眼见到那三颗血纹丹,并听完老药童手舞足蹈的比划后,皆是面露惊容。
丹炉不炸反成,此乃祥瑞之兆。
其中一位地位最高的族老沉吟半晌,当场宣布:“洛神音之事,暂缓发落。罚其于冷院静思己过,无令不得外出。”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人群散去,洛神音被重新“送”回了那间破败的冷院。
凛冽的寒风依旧,但对她而言,一切都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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