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肥肉的油香、瘦肉的嚼劲、白菜的清甜,与最简单的酱油和盐的味道相混合,于口腔中交织成一曲质朴而动人的乐章。

这味道,或许比不上后世的山珍海味,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却是世界上最为顶级的美味。

因为这不仅是一块肉,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亲手为这个家拼搏来的战利品,是家人团聚的喜悦,是未来美好生活的开端。

他看着家人们狼吞虎咽的幸福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夹起一筷子混着腌白菜的肉片,放置在窝窝头上,随后一口咬下。

窝窝头韧劲十足,且浸润了满满的肉香与汤汁,那叫一个香!

同时,五花肉的肉香气与醇厚的油脂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就这么一口下去,单说那一刻……给他什么都不想换!

小舅王大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仍不忘抽空嚷嚷:“还是咱外甥吃饭香!你们看敢子这吃相,看得我都更觉饥饿三分!”

他这话一出,全家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王敢身上。

只见王敢进食速度不快,但每一口都吃得格外认真,仿佛在品鉴什么绝世佳肴。

那份满足和享受的模样,确实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勾起人的食欲。

姐姐王秀雨也跟着起哄,她拍了拍自己已然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是!看我哥吃饭,我都能多吃两个窝窝头!今儿这肉太香了,我感觉我能一直吃,就算撑死也值了!”

“大不了……大不了撑死了,我就去爹的牌位前头哭去,告诉他我这辈子没白活,临死前还吃了顿饱肉!”

她本是句玩笑话,带着小女儿家的天真和得意,可话音刚落,饭桌上原本热烈欢快的氛围瞬间凝固。

母亲王秀兰脸上的笑容,在听到“爹的牌位”这四个字时,好似被冰雪冻住一般,寸寸龟裂。

她“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再说一遍?”王秀兰缓缓抬起头,原本温柔的眼眸此刻仿佛淬了冰,死死地盯着王秀雨。

王秀雨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我……”

“你这个不懂事的死丫头!”王秀兰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多年来压抑的丧夫之痛,和独自支撑家庭的辛酸,在这一刻被女儿无心的一句话彻底引爆。

她扬起手,巴掌带着风声就朝王秀雨的脸上扇去。

“姐!”

“妈!”

二舅王富贵和小舅王大胆同时惊呼出声,王敢更是第一时间从座位上弹起。

但王秀兰的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她看着女儿那张因恐惧而煞白的小脸,看着她眼角瞬间涌出的泪水,扬在半空中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跌坐回板凳上,捂着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令人心碎。

丈夫的牺牲,是她心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平日里她用坚强和忙碌,将这道伤疤层层包裹,不让任何人看见。

可王秀雨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毫无防备地撕开了所有伪装,将那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饭桌上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剩下母亲低低的啜泣,和弟妹们压抑的呼吸声。

一盘香喷喷的炒肉,此刻在众人眼中,也变得索然无味。

这顿饭,最终在这样沉重压抑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饭后,王秀兰红着眼圈,指着桌上杯盘狼藉的碗筷,声音沙哑地对王秀雨说道:“这些,你一个人清洗。”

王秀雨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句话也不敢反驳,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筷。

王敢看着姐姐委屈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

他想上前帮忙,却被二舅王富贵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明白,母亲现在正在气头上,姐姐也确实需要接受些教训,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禁忌。

自己此时过去,只会火上浇油。

一家人默默地坐在炕沿上,谁也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还是二舅王富贵打破了沉默。

他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用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到王秀兰面前:“姐,这是娘让我给你带来的。”

王秀兰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包裹,眼神恍惚了一瞬。

她伸手接过,入手是沉甸甸的分量,她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一层一层地解开包裹。

包裹里,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棉鞋,鞋面是黑色的灯芯绒,纳得密密实实的针脚均匀又齐整,一看就是用心制作的。

鞋子旁边,还放着两双厚实的棉袜子,以及一封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

王秀兰拿起那双棉鞋,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

那熟悉的、带着母亲身上味道的布料触感,让她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决堤。

她紧紧地抱着那双鞋,仿佛抱着远在百里之外的母亲,整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王敢默默地拿起那封信,走到母亲身边,低声说:“妈,我给您念念。”

王秀兰不识字,这是老王家所有人心里的遗憾,她点了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

王敢展开信纸,那上面是表姐王燕欣娟秀的字迹,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念了起来:

“秀兰吾女:见信如晤,入冬愈发寒冷,未知城中是否寒冷?汝母与汝父身体尚可,勿念,只是入夜常常思念汝,不知汝在城中过得如何,身体可好?”

“前日听闻敢子抓贼负伤,汝母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幸闻已无大碍,方才安心。”

“然亦担忧汝,恐汝因此事忧思过重,伤了身子,汝一人拉扯四孩,已然不易,万不可再累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