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正对着镜子出神,被秦可卿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哭求吓了一跳。
待听明白是贾珍因贾蓉昨夜歇在秦可卿房中而动了雷霆之怒,甚至派了赖升带人去绑,要行家法重责,她秀丽的眉头不禁蹙起。
贾珍对秦可卿的那点龌龊心思,她身为枕边人,岂能毫无察觉?
只是她在这府中地位尴尬,娘家不显,又无所出,全凭着谨慎小心、顺从贾珍才得以安身,从来不敢多言半句。
至于贾蓉……尤氏心思更为复杂。
她知道贾蓉因怨恨贾珍,又知自己不得宠,以往曾几次试图勾搭她,似乎带着一种报复和挑衅的意味,她对此素来是冷面相对,不假以颜色的。
但此刻,看着秦可卿梨花带雨、惊惶无助的模样,再联想到近日隐约听闻的、关于贾蓉似乎有些不同了的只言片语,尤氏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和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
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
“你快起来。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正在气头上,我的话……只怕也未必管用。”
秦可卿泪水落得更急,哀声道。
“太太!求您了!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试!蓉大爷他……他经不起重责啊!”
尤氏看着她这副模样,终究是心软了,点了点头。
“罢了,我同你去看看便是。只是……若帮不上忙,你也莫要怨我。”
“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秦可卿连连道谢。
当下,两人也顾不得许多,各自带着贴身丫鬟,急匆匆便往天香楼赶去。
不多时,便到了天香楼外。
楼前的空地上,黑压压地围了不少人。
大总管赖升带着几个心腹小厮,牢牢守在主楼门口。
外围则是一群闻讯赶来的奴仆、小厮,甚至还有几个贾珍的妾室、姨娘,也远远地站着,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各种好奇、兴奋或是担忧的神色。
“听说了吗?老爷这次是真动了大气了!”
“可不是!都要动用家法了!还要亲自执行!”
“我的天爷!蓉大爷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爷把我们都撵出来了,谁也不准进去……”
“唉,真是造孽啊……”
尤氏和秦可卿一到,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们身上。
尤氏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脸色一沉,拿出当家太太的架势,虽底气不足,声音却带着严厉。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能看热闹的吗!”
众人见尤氏来了,连忙噤声,纷纷上前行礼。
“给太太请安,给蓉大奶奶请安。”
尤氏此刻也没心思多计较,目光直接投向守在门口的赖升,问道。
“赖总管,老爷和蓉大爷可在里面?”
赖升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回太太的话,老爷和大爷确实在里头。老爷正在……正在行家法。”
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
尤氏心中一紧,便道。
“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赖升脸上立刻露出为难之色,挡在门前,谄笑着解释道。
“太太恕罪!老爷方才吩咐得清清楚楚,他在里头行家法,任谁也不准进去打扰。奴才……奴才实在不敢违逆老爷的意思啊!还请太太体谅奴才们的难处,别让小的们为难……”
尤氏脸色微变,她自然知道贾珍说一不二的性子,也知道自己在这府里的分量确实不足以让赖升违抗贾珍明令。
她不禁面露难色,看向身旁的秦可卿。
秦可卿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对着赖升恳求道。
“赖大总管,求您行个方便!我就进去看一眼,绝不会让您难做!老爷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蓉大爷和我都会记得您这份人情!”
说着,她急忙对身后的宝珠使了个眼色。
宝珠会意,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绣花钱袋,就要往赖升手里塞。
赖升却是后退一步,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甚至带上了几分畏惧。
“哎哟我的蓉大奶奶!您这可真是折煞奴才了!不是奴才不给您面子,实在是……实在是老爷的性子您也知道,这要是违逆了,奴才们可真没好果子吃!这银子奴才万万不敢收,您快收回去,收回去!”
他心中暗道。
里面情况未明,但看老爷那暴怒的样子,贾蓉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此刻放人进去,万一搅了老爷的事,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相比之下,贾蓉和秦可卿那点空口白话的人情,又能顶什么用?
秦可卿见赖升如此坚决,银钱人情都不奏效,急得眼圈泛红,却毫无办法。
尤氏站在一旁,也是束手无策,她本就不受贾珍待见,此刻更不敢强行闯门。
就在两人焦急万分、无计可施之际——
“啊!!!”
突然,从天香楼紧闭的门窗内,猛地传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那叫声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穿透门窗,清晰地传入外面每一个人的耳中!
围观的众人顿时被这声惨叫吓得一静,随即纷纷暗自咋舌,交换着惊惧的眼神。
“天哪!听这声音……”
“怕是下了死手了!”
“蓉大爷……这下可真惨了……”
“啧啧啧,造孽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这定是贾珍在对贾蓉下死手行家法,才会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声。
秦可卿听得这声音,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晕厥过去,幸亏被旁边的宝珠和瑞珠死死扶住。
她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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