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B3仓浮着一层薄雾，冷链车的引擎声还未响起，林川正弯腰整理刚到的冰鲜鲈鱼，鱼鳃上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淌，在水泥地面溅成小水洼。
身后突然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他直起腰，就见刘婶裹着件藏青棉外套挤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拎布包的中年妇女——一个烫着卷发，另一个额角有颗黑痣，正探头打量堆在墙角的泡沫箱。
川子！刘婶嗓门亮得震得冰柜嗡嗡响，这是我表妹淑芳，住在阳光花园当楼长；这位是她邻居王姐，明月小区的热心人。她拍了拍表妹的肩，咱们合计着，拉个宁州邻里鲜生联盟，你供货，她们发展客户，提成给三成，咋样？
林川抹了把手上的水，余光瞥见林小雨正踮脚往保温箱里塞润肺茶试用装，小姑娘的马尾辫扫过川晚生鲜的logo贴纸。
他把鲈鱼码进托盘，笑着点头：成啊刘婶，但得签协议。
协议？刘婶的眉毛拧成个结，啥协议？
都是老街坊，我拍胸脯作保还不够？她表妹淑芳的手指无意识绞着布包带，黑痣在晨光里忽明忽暗；王姐则盯着墙上贴着的每日鲜度承诺书，嘴角抿成一条线。
林小雨抱着茶包凑过来，发顶还沾着片碎冰：哥，刘婶帮咱们拉了百来号人......话没说完就被林川轻轻按住肩膀。
他望着刘婶眼角的皱纹——那道纹他记得清楚，上周帮周秀芬搬货时，刘婶硬是替他们扛了半箱鸡蛋，说川子妈腰不好——喉咙突然发紧。
正因为信您，才要规矩。林川从围裙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夹着便签的那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前晚和阿杰核对的窜货案例，要是价格乱了，客户觉得咱们卖得比别人贵；要是货不对板，骂的是您介绍的人。
您图的是帮街坊省心，我图的是让爸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在给虾池换水的林建国——父亲佝偻着背，水溅湿了裤脚也不在意，让家里人能踏实干下去。
刘婶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哼了声：行，你小子主意正。她拽着表妹和王姐往外走，布包角刮到货架，掉出包橘子皮，淑芳你记着，回头听川子的！
三天后的晌午，阿杰踹开仓门时，林川正对着电脑核对配送路线。
这个曾经因为网贷躲债的年轻人涨红了脸，手机屏幕怼到林川眼前：哥你看！
阳光花园群里有人发川晚直营特惠，虾卖38一斤，咱们定价45！
林川接过手机，群聊里川晚生鲜阳光花园直营点的头像用的是他朋友圈里拍的冷链车，配文是刘婶亲戚，免配送费。
他调出后台，供货记录里确实有淑芳前天提走的五十斤虾，但系统订单数却少了三十单。
她用了咱们的货，走的是私域流量。林川敲了敲键盘，物流轨迹在屏幕上拉出条红线，冷链是咱们的，仓储是咱们的，客户资源却被截流。他转向正咬着笔杆的林小雨：去孵化园法务角，把社区合伙人协议模板拿来，重点加违约赔偿条款。又对阿杰说：别急着撕群，咱们先立规矩。
傍晚的仓门被撞得哐当响时，林川正往协议里贴润肺茶配方授权书。
刘婶的棉外套敞着，露出里面印着宁州好邻居的红马甲，她举着手机冲过来：川子！
你把淑芳踢出业主群，还发公告说无码销售是假冒？
她可是帮我拉了两百人！
林川起身，从文件夹里抽出打印好的协议，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刘婶您看，这是您上周说的街坊信誉。他指着条款里的统一售价系统可查，要是今天淑芳能乱价，明天王姐就能卖临期品，到时候您在小区里见着张阿姨，她拍着您肩膀说刘婶介绍的坑人——您受得住吗？
刘婶的手指捏得协议纸页簌簌响，突然抬头：你这是嫌我老糊涂了？
哪儿能啊。林建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端着杯还冒热气的梨汤，前儿半夜我咳得睡不着，川子熬了半宿梨汤，顺道拍了个秋冬润肺小妙招发群里——那茶包配方，还是你说中老年要润肺才有的。他把梨汤推给刘婶，他做这生意，不图挣快钱。
刘婶的眼眶突然红了，她低头抿了口梨汤，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瞥见协议最底下的备注栏：本协议解释权归川晚生鲜，最终目的：让每个街坊吃得明白，买得安心。
深夜十一点，林川趴在电脑前写申报材料，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泛青。
孵化园的通知还亮在手机上：【宁州市社区商业规范化试点项目开放申报】。
他敲下最后一行字：用数字化工具赋能熟人经济，让信任可追溯，服务可复制，附上刘婶最初质疑的聊天记录，还有周秀芬在茶包上画的小太阳图案——那是母亲前晚戴着老花镜，说这样街坊拿在手里，能暖乎些。
系统提示音轻响：【亲情值 10（母亲参与产品设计）】【签到奖励：市级媒体采访机会】。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要关电脑，突然听见里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林川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推开帘子，就着月光看见林建国蜷缩在折叠床上，背对着他剧烈颤抖，手忙脚乱去捂嘴。
爸？林川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林建国没回头，只是更快地擦着嘴，可月光还是照亮了他指缝间的暗红——像一滴被揉碎的草莓酱，落在泛着冷光的冰柜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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