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皮鞋尖刚蹭到机械厂食堂的瓷砖，那股熟悉的呛人烟味便顺着鼻腔直往脑门钻。
他喉间一痒，下意识用指节抵住唇，目光扫过攒动的人群——圆桌边的搪瓷饭盒旁，烟头正堆成深褐色的小山，几个老师傅端着粥碗，烟雾在他们皱巴巴的工服领口盘旋，像团散不开的阴云。
“小林？”卖包子的王婶掀开蒸笼，白汽裹着葱香涌出来，却被烟味压得没了底气，“今儿来得早啊？”
林川点头，指尖在手机拍摄键上悬了三秒。
系统提示的签到地点就钉在食堂正中央的电子屏位置，可他更想先留下点什么。
刚要按下快门，后颈突然掠过一道冷意——郑厂长正站在打菜窗口前，藏青西装裤脚沾着机油渍，眉心拧成个川字。
“林川。”郑厂长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你爸昨儿跟我念叨，说你要在这儿搞什么‘无烟食堂’？”他伸手拨了拨桌上的烟灰缸，“车间里机器响得耳朵疼，食堂是工人喘口气的地儿。你互联网公司待惯了，以为这儿能改造成咖啡厅？”
林川把手机屏幕转向郑厂长，拇指按下播放键。
监护仪的滴答声先钻出来，接着是老陈断续的咳嗽，像破风箱在抽气。
食堂里的喧哗渐次熄灭，几个正夹着油条的手悬在半空。
有人认出那是上个月走的老陈，喉结动了动，把刚点着的烟按进了粥碗。
“这不是倡议。”林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了烟雾，“是请求。”他望着最前排红着眼的张叔——老张的老伴儿上个月刚查出来肺结节，“哪怕每天少抽一支，都是给家里的娃多留一天，给等你回家的人多留一天。”
后厨的笼屉“哐当”一声响，王婶用围裙擦着眼角。
郑厂长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转身时西装下摆带翻了个烟灰缸，碎瓷片滚到林川脚边。
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切进食堂，把墙上“安全生产”的标语照得发白。
林川正蹲身收拾瓷片，玻璃门被风撞开，苏晚抱着一摞文件进来，发梢沾着晨露，鼻尖微微发红。
“郑厂长，区卫健局的《工作场所健康试点方案》下来了。”她把文件摊开在桌上，手指划过“企业健康措施补贴”那页，“每落实一项，比如无烟区、工间操、年度筛查，都能申领专项补助。设立无烟区的话，每季度两千。”
郑厂长的目光在“补贴金额”栏顿住，抬头时眉峰松了些：“你早知道这个？”
“不知道。”林川直起腰，指节还沾着瓷片碎屑，“但我知道，工人不该在机器轰鸣里丢了命，回家再咳给老婆孩子听。”
话音未落，小陈从人群里挤出来，发梢沾着泡面味——这姑娘连着三天在值班室打地铺整理问卷。
她把蓝色封皮的报告推到郑厂长面前，指腹压着“76%长期咳嗽史”那行字：“我问了一百二十三个工友，只有十二个人做过肺部CT。”
郑厂长翻报告的动作慢下来，最后一页贴着老陈的诊断书复印件，日期是三个月前。
他突然合上报告，指节敲了敲桌面：“下午两点厂务会。要搞可以，但得用数据说话。”
林川当夜在社区活动室支起白板，苏晚的马克笔在“健康宣传”四个字上画了个圈，小陈抱着笔记本电脑打哈欠：“我这儿有工友的CT片，脱敏处理过的。”
“用短视频。”林川翻开系统奖励的宣讲模板包，淡金色的光在屏幕上流转，“三分钟晨会时间，老李展示CT片对比，家属念‘我想陪你老去’的信，医生讲磨玻璃结节。”
次日清晨，车间广播站的喇叭里传出老李沙哑的声音：“这是我去年的CT，这儿——”他的手指戳着屏幕，“阴影有拇指大。现在？”新片子上的阴影淡得像片云，“少抽两包烟，多跑两圈步，能省好几万手术费。”
林川站在食堂门口，看工人们端着饭盒站成两排。
有人咬着包子，眼睛却盯着墙上的电视；有人把刚摸出的烟盒又塞回口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
王婶举着汤勺冲他笑，指了指垃圾桶——平时堆成山的烟头，现在稀稀拉拉躺着两三支。
第三天清晨签到时，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开：【亲情值 18（集体行为转变）】【奖励：企业健康协作包（含职业病防护指南/员工心理疏导方案）】。
林川刚要收手机，肩头被拍了拍。
林建国站在身后，手里攥着包红塔山，塑封膜还泛着新亮的光。
这是他抽了二十年的牌子，烟盒边角被磨得发白，此刻却挺括得像刚拆封。
“今天起，我戒。”父亲的声音比平时低，尾音却带着少见的硬气，“老李能改，我为啥不能？”
林川喉咙发紧，接过烟盒时触到父亲掌心的老茧。
他转身走向靠墙的铁皮柜，B3仓的“告别纪念盒”里，已经躺着老李的半盒烟、张叔的打火机。
他把红塔山轻轻放进去，标签纸上的字迹还新鲜：“第一支被熄灭的烟”——现在要改成“第一百零一支”了。
周末的社区服务中心飘着消毒水味，小陈站在讲台上，白大褂的袖口卷到肘部。
她指着PPT上的“肺癌早期症状”，声音比平时响了些：“我爸走得太晚，但我不愿别人再走一遍。我学护理不只是为了毕业，是想让‘早发现’变成能兑现的话。”
林川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她比划着“持续性干咳”的手势。
系统界面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映着他微弯的眼：【签到地点：宁安社区服务中心·健康角】【亲情值 20（传承性情感联结）】。
他忽然懂了，系统给的不只是资源——亲情是火种，要有人接过去，才能烧得更旺。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新的系统提示跳出来：【明日签到地点：宁州硅谷·创业孵化中心】【提示：资源整合模式升级】。
林川望着窗外飘过的云，想起系统奖励里还躺着未拆封的“热门行业投资机会”。
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社区广播的声音：“请居民们注意，本周六开展免费肺部筛查......”
他低头把手机收进公文包，指尖触到包里的企业健康协作包，纸张发出细碎的响。
明天的阳光会照在创业孵化中心的玻璃幕墙上，但此刻，他更想先去菜市场——周秀芬昨天念叨着想吃糖醋排骨，他得赶在早市收摊前买到新鲜肋排。
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混着远处机械厂飘来的饭香。
林川抬头，看见天边的云正往宁州硅谷的方向飘去，像在替他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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