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林川的睫毛被窗缝漏进的晨光轻轻扫醒。
他刚要翻个身，厨房方向传来细碎的响动——是瓷勺碰碗沿的轻响，混着纸张摩擦的窸窣。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踝爬上来。
厨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
他屏住呼吸推开门，首先撞进眼帘的是林小雨佝偻的背影。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校服，马尾辫松散地垂在背上，台灯在桌面投下一团暖光，照得《宁州职业技术学院报名表》上的字迹泛着毛边。
姓名：林小雨。她握着钢笔的手悬在家长确认栏上方，笔尖在周秀芬三个字上反复描摹，像是怕写错，又像是在等什么。
突然，笔锋一顿，蓝黑墨水在纸上洇开个小团。
她猛地抽了抽鼻子，肩膀跟着抖起来，像是怕发出声音，把脸埋进交叉的手臂里。
林川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前世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妹妹高考那天，他正替主管顶班做客服，连她发的哥，我进考场了的消息都没回；后来她拿着民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站在客厅，母亲说学费够给川川付首付，他窝在沙发里打游戏，键盘敲得噼啪响；再后来她嫁了个满嘴跑火车的男人，三十四岁抱着孩子回娘家时，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哄客户，连她在卫生间压抑的抽噎都没听见。
小雨。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林小雨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手忙脚乱地去捂报名表，钢笔当啷掉在地上：哥...我、我早起背书。
这是什么？林川弯腰捡起报名表，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褶皱——显然被反复折过又展开。
妹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我...我数学模考才112分，清北班肯定进不去。
职校...职校有数控专业，毕业能去机械厂，工资比超市高。
你上次月考年级第12。林川想起班主任李老师上次家长会说的话，李老师说你英语作文拿了满分，阅读理解错两个。
林小雨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抓起桌上的报名表要撕：关你什么事！
我就是不想读了！
够了。林川按住她的手腕。
他摸到妹妹手腕上凸起的骨节，比前世离婚时更瘦。你不是不想读，是觉得读了也没用。他放轻声音，就像妈觉得她的咳嗽忍忍就好，爸觉得体检费够买袋米。
林小雨的眼泪啪嗒砸在报名表上，晕开一团蓝黑。
林川退回房间时，晨光已经爬上窗台。
他摸出手机，银行余额里的50327元刺得眼睛疼——这是系统昨日签到奖励的5万，加上之前攒的零头。
可他知道，光砸钱没用。
昨晚母亲收拾碗筷时还念叨：小雨要是读大学，得花十万块，够川川买辆代步车了。
他点开系统奖励记录，最新一条是【养生秘方·润肺茶（初级）】：黄芪三钱，百合二钱，麦冬一钱...下方备注：每日饮用可缓解肺部炎症，延缓癌前病变。
父亲这三天喝了确实见效，咳嗽从半夜咳醒三次，变成只在清晨轻咳两声。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与其直接求医院做CT，不如把这方子变成筹码。
上午九点，林川抱着装着药材的玻璃罐走进华夏顶级肿瘤医院呼吸科。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鼻尖发酸，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根根细针。
民间偏方我们一般不采信。张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打印的配方，药材配比倒是合理，但没有临床数据。
林川早有准备。
他翻开随身带的文件夹，第一张是父亲术后一个月的复查报告：我爸上周咳血三次，现在三天没咳了。第二张是手机里的呼吸监测视频——系统送的智能手环自动生成的曲线，波动从剧烈的锯齿状变成平缓的波浪线。这是连续72小时的记录，咳嗽频率下降60%，血氧饱和度提升8%。
张医生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突然抬头：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研究吗？
早期肺结节干预。林川记得前世母亲确诊时，护士闲聊说过，您团队在找能延缓结节恶化的辅助疗法。
张医生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你要是愿意让家属加入临床观察，我们可以提供免费动态CT追踪名额——包括肺部三维成像，比普通CT精准十倍。
林川攥紧文件夹，指节发白：需要签协议吗？
下午就能办。张医生抽出一张名片推过来，两点带家属来，我让助理安排。
中午回家时，单元楼的铁门吱呀一声响。
林川刚迈上二楼，就听见自家客厅传来王姨的大嗓门：秀芬你脑子糊涂了！
小雨那成绩上985跟玩似的，你让她去职校？
川川才上班几年，买房得首付，结婚要彩礼...周秀芬的声音压得低，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嫁人？王姨的声音拔高，我侄女读了研，嫁的是大学教授，过年开着奔驰接她妈去三亚！
你家小雨要是能上清华，十里八乡得放鞭炮！
妈，我能边读边打工。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周末去奶茶店，寒暑假做家教，我问过学姐，一年能挣两万
林川站在门口，手心里的CT复查凭证被攥出褶皱。
他推门进去时，周秀芬正抹着围裙角，王姨叉着腰站在沙发前，林小雨缩在墙角，校服领口的校牌晃呀晃。
妈，爸的CT不用花钱了。他把凭证拍在茶几上，张医生说这茶方子里的药材配比特别，让爸加入临床观察，免费做三维CT。他转向林小雨，还有，我给你报了清北冲刺班，周六开课，在宁州硅谷那边的培训中心。
周秀芬的手停在围裙上：多少钱？
不用你操心。林川想起系统里还有明天签到能拿的3万，我用奖金付的。
王姨拍了下大腿：这就对了！
秀芬你听我的，孩子有本事不供，老了要后悔的！
周秀芬低头盯着CT凭证，指甲在塑料封皮上划出细痕。
林川看见她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前世确诊那天，这缕白发被化疗药水染成了枯黄。
小雨。他蹲下来和妹妹平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偷穿妈的高跟鞋摔了，我背你去诊所？
你趴在我背上说，等你长大要当医生，给我治游戏玩多了的近视眼。
林小雨的眼泪又掉下来，这次没擦。
傍晚时，雨开始下。
李老师的电动车停在楼下，后车筐里塞着一摞试卷。
她进门时裤脚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林小雨的作文本：林小雨这次月考年级第12，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拿了满分。她翻开作文本，标题《我的未来不需要大学》刺得林川心口发疼，但她在作文里写，我见过妈妈数着硬币交学费的样子，见过哥哥为了省公交钱走三站路。
大学是水晶做的，我捧不起。
周秀芬的手突然抖起来，作文本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我...我没跟她说过这些。
她不需要你说。李老师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她看得见你半夜在超市理货的影子，看得见哥哥旧衬衫上的补丁。
林川望着母亲煞白的脸，喉咙发紧：妈，我不是要她光宗耀祖。
我只是不想再活一次——那个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连妹妹在卫生间哭都听不见的夜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防盗网上噼啪作响。
手机在林川口袋里震动，系统提示跳出来：【签到地点：家中（客厅）】【亲情值 8（家庭冲突 教育共识）】。
他望着妹妹抽抽搭搭地给李老师倒茶，母亲低头翻着作文本，突然觉得这雨里裹着暖意——像前世某个下暴雨的夜晚，父亲跑三条街买鱼回来，鞋都被冲没了，却举着装鱼的塑料袋说：川川，汤要趁热喝。
周五傍晚，林川提前半小时下班。
培训机构的缴费单在公文包里硌着他的腰，宁州硅谷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像一串被串起来的星星。
他刚走出大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备注栏跳出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事件触发，请宿主注意】。
雨丝飘在脸上，有点凉。林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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