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没受伤的手，依然死死地抓着身前的三八式步枪，手指，正一点点地挪向扳机。
周黑子眼中的凶光，是濒死野兽最后的反扑。
陈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冰冷的刀锋如毒蛇般探出，精准地切过周黑子扣着扳机的手指手筋。
一声压抑的闷哼，那根蓄满力量的手指瞬间软了下去。
紧接着，陈锋手腕一转，刀刃贴着对方的脖颈动脉，一抹而过。
温热的血喷溅在他涂满油污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解决了这个最后的尾巴，陈锋迅速将周黑子的尸体拖入灌木丛深处，没有半分停留，转身如鬼魅般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夜色冰冷，洼地里的泥水更是刺骨。
陈锋蹲在泥坑里，将最后一点混着炭灰的猪油用力涂抹在暴露的皮肤上。
油腻腥臭的气味隔绝了他的体温和气味，焦黑的伪装让他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又撕下衣角，将磨得生疼的脚掌一圈圈缠紧，这能让他在长途奔袭时减少痛楚，保持体力。
一切准备就绪。
他抬起头，那双在黑夜里亮得惊人的眸子，死死锁定了三百米外山道上缓缓移动的火光。
那是日军的后勤车队，六辆吱吱作响的牛车，在十几名日军士兵的押运下，正慢吞吞地从战区边缘驶来。
车上装的，是前线最急需的粮草与油料，是支撑佐藤那支精锐部队发动总攻的命脉。
“哥，你真要一个人往鬼子窝里钻？”缩在旁边沟底的李二嘎牙齿都在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那可是佐藤的老巢，被发现了，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陈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等不起了。情报确认，佐藤今晚要焚香祭刀，这是他大战前的习惯。明日拂晓，就是总攻。我们没有时间等援兵，今晚必须掐断他们的补给，更要摘了佐藤的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边角磨损的证件，是斥候赵德胜牺牲前用命换来的通行证副本。
陈锋将它塞到身后不远处的林燕手里，声音冷硬如铁：“如果三更时分，你们没有看到我发出的信号，就不要再等。你带人，直接炸掉这条补给线，给我和老赵报仇。”
林燕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嘴唇，牙龈渗出了血。
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从背包里抓出一块早已被血染成暗红色的布条，那是她妹妹牺牲时，从腰带上撕下的最后一片碎片。
她盯着陈锋，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活着回来。你还欠我一场真正的复仇。”
陈锋沉默地接过那块布条，感受着上面早已干涸的血迹带来的刺骨寒意。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布条紧紧地系在自己的手腕内侧，让那份沉甸甸的仇恨贴着自己的脉搏。
“我带回佐藤的头，给你祭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前一秒还是冷酷的猎手，下一秒，他猛地冲出草丛，脚下故意一个踉跄，狼狈不堪地摔倒在车队前方的泥地里，抱着头，用一口地道又带着哭腔的江北话凄厉地大喊：“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啊！我是良民，是逃难的民夫啊！”
一个日军翻译官骂骂咧咧地走上前，狠狠踹了他两脚。
陈锋蜷缩着身体，任由军靴的铁钉踢在自己身上，嘴里的求饶声却更加凄惨。
翻译官见他满身油污，手上脚上全是厚厚的老茧，一副苦哈哈的模样，又从他身上搜出了那本伪造的劳工证，鄙夷地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这个“便宜劳力”扔上车。
车厢里堆满了散发着霉味的麻袋，陈锋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身体微微颤抖，看似吓破了胆，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透过麻袋的缝隙，如鹰隼般锐利地观察着押车的两名日军。
他心中默念，悄然开启了那项特殊的能力——“杀气锁定”。
瞬间，他眼中的世界变了。
两名持枪的日军士兵身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气焰。
左侧那个，目光警惕，呼吸平稳悠长，身上的杀气如同细密的钢针，稳定而危险。
而右侧的那个，则显得松懈许多，眼神飘忽，手指总是不自觉地去摸索腰间的烟盒，杀气断断续续，强度也弱得多。
陈锋将一切记在心里，更记下了他们的规律：每半小时换一次岗，从牛车两侧交换位置，而换防的那个瞬间，会有长达十五秒的警戒空档。
车队行至半途，前方出现了一个临时检查哨。
几条凶悍的狼青犬被牵了出来，对着车队狂吠不止。
一条军犬被牵着靠近陈锋所在的车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鼻子用力地抽动着。
押车的日军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步枪。
车厢角落里，陈锋的心跳骤然加速，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惊恐万状的表情。
在军犬即将跃上车厢的前一刻，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沾满了腐肉汁液的布包从袖口滑出，悄悄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里。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盖过了他身上的汗味。
那军犬凑近嗅了两下，厌恶地打了个响鼻，扭头便走开了。
日军见状，也放松了警惕，挥手让车队继续前进。
这一切，都被远处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的李二嘎尽收眼底，他看得手心全是冷汗，喃喃自语：“我滴个乖乖，这哥们真是阎王爷扮乞丐，在鬼门关上跳舞啊……”
车队最终抵达了日军的前线补给站。
这里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陈锋和几个被抓来的民夫一起，被编入了油料搬运队。
他始终低着头，哈着腰，动作笨拙却从不出错，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完美地融入了这群麻木的劳工之中。
在搬运油桶的间隙，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将整个补给站的岗哨位置、巡逻队的路线频率、甚至军官们更换口令的时间规律，一点一滴地刻进了脑海。
午夜时分，轮到他去清理厨房的灶台。
他趁着无人注意，抓了一大把黏腻的锅底灰，悄悄绕到一座哨塔的探照灯下。
他没有去破坏灯泡，而是将锅灰死死地堵住了灯体后方的散热孔。
不到十分钟，那盏刺眼的探照灯因为温度过高，闪烁了两下，便自动熄灭了。
趁着那一瞬间制造出的黑暗，陈锋的身影如狸猫般溜出，几个闪身便潜行至指挥区的外围。
他再次开启“杀气锁定”，向着灯火最亮的主帐篷感知而去。
三股高强度的杀意从帐篷内透出，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刃。
其中两股虽然强悍，却带着一丝浮躁。
而最中央的那一股，极冷、极稳，仿佛凛冬深夜里不带一丝温度的刀锋，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血腥与死寂。
不会错了，那就是佐藤！
帐篷外，四名护卫如雕像般分立四角，他们的换岗轮值，同样存在着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
陈锋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柴堆后，从地上捡起两根手臂粗的竹子，用随身携带的菜刀，飞快地削出两个锋利无比的尖端，藏于袖中。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几声零星的炮火，炮弹落在几百米外的无人区，炸起一团团泥土。
是大牛他们按照计划，在进行试射，以此来吸引和扰乱日军的注意力。
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戏，该上菜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的瞬间，一名日军军曹突然打着哈欠，径直朝着他藏身的柴堆走了过来。
陈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屏住了呼吸。
杀气锁定瞬间开启，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腰间的手枪并未拔出，杀气也极为微弱，完全不是戒备状态。
那军曹只是低头在柴堆里翻找了一阵，嘴里嘀咕着天气太冷，然后抱起一捆干柴，转身离去。
原来是来偷柴取暖的。
陈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运气，有时候也是实力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主帐的方向。
这一次，一阵微风吹来，风中夹杂着一股熟悉的、庄严肃穆的檀香气味。
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焚香祭刀——佐藤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名日军军官的呵斥声划破夜空：“磨蹭什么！指挥部的热水还没烧好吗？快给佐藤大佐送过去！”
刹那间，陈-锋的眼中，闪过一道洞穿黑暗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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