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山风卷起一阵尘土,带着草木的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张牧之吐掉嘴里的草根,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娘的,一个大男人,拉泡屎比娘们绣花还磨叽!”
他身后的一众麻匪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气氛很是快活。
就在这时,林墨的身影终于从道旁的小树林里转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干净的布衫,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仿佛刚刚只是去林间散了个步,而不是蹲了个坑。
“磨磨蹭蹭的,再不走天都黑了……”
张牧之不耐烦地扭过头,话刚说了一半。
可当他的视线越过林墨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官道时,那骂咧声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
他眼珠子陡然瞪大,瞳孔在瞬息之间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叼在嘴角的烟杆失去了嘴唇的支撑,“啪嗒”一声,摔在坚硬的土路上,碎成了两截。
周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抽干了,变得粘稠而滚烫,压得人喘不过气。
麻匪们的哄笑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
只见林墨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那是一堵墙。
一堵由穿着铁灰色德式军服的人构成的,沉默的墙。
一百多道身影,以一种近乎复制的姿态笔直矗立,肩上扛着的,是清一色崭新的毛瑟步枪。枪口上寒光闪闪的刺刀,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死亡气息。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但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煞气,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压在每一个麻匪的心头。
这和他们这群拿着老旧汉阳造、站没站相的乌合之众,形成了两个世界的对比。
一股寒气,从张牧之的尾椎骨“噌”地一下直窜天灵盖。
他的视线猛地向上抬,投向山坳两侧的林子。
头皮瞬间炸开!
林子里,影影绰绰,全是人影。
一根根黑洞洞的枪管,从树木的缝隙间、从草丛的掩映后、从山石的棱角处探出,如同上百只睁开的死神之眼,冰冷、无情,从四面八方将他们死死锁定。
只要一声令下,他们这几十号人,会在一个呼吸间被打成一堆烂肉。
“这……这……这……”
一个麻匪牙齿打着颤,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哪来的官军?我们被包围了!”
“天兵天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完了……全完了……”
麻匪们彻底炸了锅。
前一秒还在吹牛打屁,幻想着进城吃香喝辣的得意,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脸色煞白,死死抓着手里那些烧火棍一样的破旧武器,却连抬起枪口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在这样绝对的、碾压性的武力差距面前,任何反抗的念头都是一个笑话。
张牧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紫红与惨白的颜色。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一双虎目死死地钉在林墨的脸上,眼神里翻腾着山崩海啸般的震惊、被戏耍的暴怒,以及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彻头彻尾的恐惧。
他想不通。
他怎么也想不通!
这个一路同行,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有些天真可笑的文弱书生,究竟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变出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部队的?
这是妖法吗?!
就在所有麻匪的神经都绷到极限时,林墨动了。
他身后那堵沉默的人墙,如摩西分海般,无声地向两侧分开一条通道。
林墨就在这百名卫兵的簇拥下,缓步前行。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张牧之和所有麻匪的心跳上。
最终,他在张牧之面前三步远处停下。
山风吹过,卷起他素色布衫的衣角,也吹起了林间的沙沙声,让这片死寂显得更加骇人。
之前那些不可一世的悍匪们,此刻在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下,一个个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招来杀身之祸。
林墨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脸色变幻、肌肉紧绷的张牧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如同老友重逢般的微笑。
“张大哥,别来无恙?”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一百句喝骂更具侮辱性。
张牧之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让他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
林墨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缓缓地从他身后那些惊骇欲绝的麻匪脸上一一扫过。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麻匪,都如同被毒蛇盯上,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浑身僵硬。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张牧之的身上。
他脸上的微笑未变,声音也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垮人精神的重量,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
“现在,你觉得,”
“是我跟你混,”
“还是你跟我混?”
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千斤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牧-之的心脏上。
局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张牧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崩裂,鲜血从掌心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这才彻底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县长给耍了。
他不是待宰的羔羊。
他是一头披着羊皮、收敛了所有爪牙和煞气的,史前霸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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