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23那句天真无邪的问话，是一根引线，点燃了林悠脑海中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库。
引爆的瞬间，他思维的闸门被彻底冲垮。
那些他一直以来，用“北方女王独特的报恩方式”这种蹩脚借口来自我欺骗，强行忽略掉的无数细节，在此刻，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清晰度，化作一帧帧高速闪回的画面，在他眼前奔腾而过。
他不是迟钝，他只是在装傻。
一个拥有着“绝对静止”这种近乎于神之权柄力量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察觉不到一个女人如此细致入微的，几乎将他整个生活都包裹起来的关心？
画面，定格在他踏入铁血港区的第一天。
陌生的环境，冰冷的海风，以及周围那些舰娘们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
而她，提尔比茨，那位孤高清冷的北方女王，只是沉默地站在俾斯麦身后，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他，不多一言。
可从那天起，他的生活，便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温柔地接住了。
那总是准时出现在他餐桌上的，精准到仿佛用标尺测量过他所有喜好的精致餐点。他偏爱樱都料理的清淡，却又不喜过多的生食，于是送来的餐点里，天妇罗的火候永远恰到好处，烤鳗鱼的酱汁也绝不过分甜腻。
他以为，这是铁血港区对客人的高规格礼遇。
那栋他所入住的别墅。在他搬进去之前，他曾无意间用精神力扫过，发现里面每一条线路，每一处管道，甚至每一扇窗户的卡扣，都有被仔细检查和加固过的痕迹。所有潜在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隐患，都被提前清除。
他以为，这是铁血总部的安全标准。
还有此刻。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身下这张床的被角。
崭新的，带着阳光和一丝极淡的，只属于她身上才会有的清冷香气的被褥。它的厚度，它的材质，都完美地契合了峡湾夜间那阴冷潮湿的气候，能给予人最舒适的温暖。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再也无法回避的可能。
他终于被迫承认，这位孤独的女王，对他所付出的情感，或许……早已远远超越了单纯的感激。
那不是报恩。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安静，也更笨拙的……靠近。
“那个……Z23，你先看会儿电视，晚饭应该马上就好了。”
林悠感到自己的肺部有些发紧，他强迫自己完成了一次平稳的呼吸，努力让声线听起来和往常没有区别。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Z23的发顶，揉了揉。那柔软的触感，似乎也让他纷乱的心绪找到了一丝安定的锚点。
安抚好这位好奇心旺盛的小骑士，林悠站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转身走出了别墅。
夜幕早已织满了整片天空，峡湾的海风卷着深海的凉意与咸腥，拂过他的脸颊，让他过热的大脑稍微冷却了一些。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提尔比茨正站在隔壁别墅的门口。
一架小巧的无人机悬停在她面前，发出轻微的嗡鸣，机腹下方的机械臂正递出一个包裹。
包裹不大，但上面的标志却异常醒目——一个贱兮兮的，印着重樱奸商明石标志性的猫爪LOGO。
她伸出手，签收了包裹。
就在她抬起脸的那一刻，林悠的呼吸停顿了半秒。
她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的微红。那不是剧烈运动后的潮红，也不是羞怯的绯红，而是一种混杂着期待、紧张与一丝不易察服的欣喜的，温润的色泽。
那抹色彩，让那张常年被冰霜覆盖的，宛如精致艺术品的绝美脸庞，瞬间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冰川消融，雪莲绽开，一切陈腐的比喻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咚。
林悠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沉重而有力地撞击了一下肋骨。
他不再犹豫。
所有伪装的迟钝，所有刻意的回避，在这一刻被他全部撕得粉碎。
他迈开脚步，脚下的碎石路发出轻微的声响，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提尔比茨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从别墅里走出来，更没料到他会用这样一种直接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握着包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脸颊上那抹动人的微红还未完全褪去，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那是被撞破心事后的慌乱。
但她毕竟是北方女王。
仅仅一秒，那丝慌乱就被她强行压制下去，重新被那层熟悉的清冷所覆盖。
“有什么事吗？”
她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平稳，只是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林悠没有回答。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第一次不带任何闪躲，不带任何杂念，专注地，甚至带着几分侵略性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冰蓝色眼眸，那里面没有北境的冰雪，也没有峡湾的深海，只有一片纯净的夜空，以及夜空中，那个清晰无比的，属于他的倒影。
时间在他们之间被无限拉长。
海风吹过，拂动她银色的长发，也吹动了林悠的衣角。
终于。
林悠的嘴唇动了。
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到近乎肃穆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敲击着这片寂静的夜。
“提尔比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能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不大。
却穿透了风声，穿透了夜色，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峡湾之中。
而在几十米外，那栋别墅的客厅里。
电视里正播放着吵闹的动画片，五彩的光芒不断闪烁。
Z23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沙发上，看似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但她那双属于驱逐舰的，拥有着超常听力的耳朵，却悄悄地，警觉地竖立着。
她将身体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沙发垫里，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外面那段打破了宁静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部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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