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的热度像熔岩般透过麻鞋底往上窜,脚心传来一阵阵灼烫,仿佛踩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我仰头望了眼悬在头顶的混沌钟——它静静悬于裂开的天幕之下,钟体表面,新凝的“灵契之环”泛着暖金光泽,如同初升朝阳洒在古铜上的光晕,与逆源之隙渗出的血纹纠缠成蛛网,蜿蜒如活物。
那纹路,像极了那天玄凰用凤翼为我挡混沌雷时,羽毛上跳动的金红脉络,每一道都烙着燃烧的意志。
“天道已调了‘终焉守卫’封葬渊。”钟灵的声音从钟壁传来,带着金属震颤的嗡鸣,像是风穿过千年古钟的缝隙,余音在耳膜上轻轻刮擦。
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现了形——月白裙裾扫过我脚边的地缝,布料拂过岩屑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指尖正轻轻抚过钟体的血纹,触感如冰刃滑过青铜。
她眼尾那抹红痕比昨日更深了些,像是被岁月浸透的朱砂,又似即将滴落的血珠。
我捏紧腰间的钟绳,粗粝的麻绳嵌进掌心,能摸到钟体传来的微颤,像一只沉睡巨兽的心跳,在皮肉下隐隐搏动。
系统的法则模拟在识海疯狂翻页,纸页翻动声如暴雨击鼓,我闭目凝神,试着用“钟鸣预警”去探前路。
刹那间太阳穴突突跳起,如被无形铁锤敲击——识海里那座小钟虚影抖得像被狂风撕扯的烛火,七道暗红标记在意识地图上炸开:左侧山坳的老松后,树皮剥落处透出金属寒光;右侧云团里裹着的雷暴核,电蛇在云层中噼啪游走;脚下地脉分叉处的岩缝,正渗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
“七处埋伏。”我睁眼时嘴角扯出笑,指节叩了叩钟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像是敲在战鼓上,“它越急,越说明——钟声真能撕它的皮。”
话音未落,身侧虚空突然泛起涟漪,空气像水面般荡开波纹,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血雾如被拧开的墨瓶,在我面前凝成玄凰陨落时的景象:她的凤冠碎成星子,每一点光都带着灼痛的余温;左翼被混沌剑气削去半片,断口处不流血,只涌出泛着幽蓝的混沌气,那气息钻入鼻腔,竟带着铁锈与焦骨的腥味。
她的羽翼残片在风中飘散,触感如烧尽的纸灰,落在肩头却留下灼痕。
“你唤醒的不是秩序。”那道虚影开口时,我后颈寒毛倒竖——是灭影残烬的声音,混着玄凰濒死的喘息,声波如冰针扎进耳道,“是万劫重演。”
我没接话。
识海里“道音护神”的光纹自动亮起,如金丝织网护住神魂,混沌钟嗡的轻鸣一声,声浪像把薄刃,带着金属冷光,直接将那团血雾剖成碎片。
碎雾里传来尖啸,凄厉如夜枭哀鸣,我却盯着系统刚弹出的解析结果:终焉低语的波动频率,竟与那日樵夫头顶“正统烙印”的微光完全重合——那微光曾在他额角一闪而逝,像被烙铁烫过的皮肤,留下焦黑的印记。
“好个天道。”我捏紧拳头,指节发白,掌心渗出的汗与钟绳的粗糙摩擦出细微的沙响,“用终焉之律清洗被钟声影响的生灵……它怕的从来不是我,是万灵自己醒过来。”
钟灵忽然握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指尖如寒玉贴上皮肤,却带着股熟悉的力量,像玄凰当年用凤喙啄开我额间混沌封印时的温度——那一瞬,有滚烫的血从眉心涌出,又迅速被凤火蒸干。
“引动残念共鸣。”她抬眼望我,瞳孔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光,是混沌初开时,凤凰族站在火山口迎接第一缕晨曦的光,炽烈、原始、不可驯服。
我深吸口气,鼻腔里满是地脉蒸腾的硫磺与焦土味,将神识探入逆源之隙。
那些原本沉睡的光点突然活了,像被风卷起的萤火,带着微弱的暖意,顺着我的经脉窜向心脏,每一道都像在唤醒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下一刻,天地间响起此起彼伏的低诵:“生灵自择归途……”
声浪撞在空气里,竟凝出半透明的墙,触手冰凉,如寒霜凝结的琉璃,却透出无数模糊的影子——那是万灵的魂音,在风中低语,在墙中回响。
我望着那面“逆律之墙”在身周展开,突然想起三天前地脉裂缝里冒出的嫩芽——那株细弱的绿意,顶开万年压石,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触感柔软得像初生的希望。
原来被禁主碑压了万年的草种,不是活不过来,是被天律封了生机。
“混沌呼吸法,起。”我闭起眼,按照系统新解的法诀运转气息。
每一次吐纳,都像在吞吐地脉的脉动,肺腑间灌满灼热与硫味。
当我将模拟出的终焉频率注入地脉时,脚下的岩石突然剧烈震颤,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砸在肩头生疼。
七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响,左侧山坳的老松被气浪掀翻,树根断裂的脆响刺耳,露出底下黑甲守卫的残骸,金属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右侧云团里的雷暴核炸开,落下雨点般的青铜残片,每一片都刻着扭曲的符文,砸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哀鸣——那些埋伏点的阵眼,正顺着地脉往我这边涌,化作灰雾里无数模糊的魂影。
“我们……要自己走。”
魂影的低语混着钟声,在风里散向四方,像种子撒向荒原。
我望着它们飘向不同的方向,有的往东边海疆,有的往西边雪山,突然想起那日樵夫头顶淡去的烙印——那光熄灭时,他眼中的浑浊褪去,露出久违的清明。
原来不是天律变弱了,是被压制的灵识,终于能自己挣开锁链。
葬渊海眼的腥气突然灌进鼻腔,咸腥中混着腐朽的金属味,像千年沉船的锈蚀。
我抬头,看见前方空间像被揉皱的绢帛,层层叠叠的“天机”凝成黑紫色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钟灵的指尖突然刺进我掌心,痛意如电流窜上神经,让我清醒几分:“用原初律令。”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渗出一缕金血,滴在钟绳上,瞬间化作符文,“再晚,混沌珠就要被炼化了。”
我咬着牙结印,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混沌钟在头顶炸响一声清越的鸣,声波如涟漪荡开,空间“咔”的裂开道缝隙,边缘泛着电光,像被刀刃划开的天幕。
透过那道缝,我看见海眼深处悬浮着团幽光——是混沌珠!
可它周围缠着九重黑链,链上的铭文我再熟悉不过:那日昆仑墟炸碎的天律诏书,残篇竟被天道炼进了链里,每一道文字都像在无声诵念,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它要把混沌珠变成‘正统神器’。”钟灵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声音带着哭腔,“用天律律文重塑珠灵,让它认天道为主……”
我突然笑了。
笑声撞在逆律之墙上,震得那些魂影都跟着颤,像风吹过林梢。
“想驯服珠?”我扯着钟绳将混沌钟抡起,麻绳勒进掌心,血痕渗出,“那就让它尝尝——钟与珠的共鸣之怒!”
七响钟声叠着“钟怒之引”炸响。
声波像把开天斧,带着撕裂天地的怒意,直接劈进海眼深处。
黑链先是抖了抖,接着“咔”的一声裂开道缝,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混沌珠的幽光越来越亮,我甚至能看见珠面上浮现出与钟体同源的纹路——那是玄凰当年刻下的,防止混沌三宝被单一意志掌控的印记,每一道都泛着温润的金芒。
可就在这时,天地突然安静下来。
那种静不是没有声音,是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连心跳都仿佛被冻结。
我抬头,看见虚空裂开道极长的缝,一道覆盖苍穹的金色诏令正缓缓垂落。
诏令上的铭文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却能听见无数道重叠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执器者姜玄,乱序逆天,当受永劫,魂灭形消,道归正统……”
混沌钟在头顶剧烈震颤,钟体的血纹几乎要渗出血来,滴落在我脸上,温热黏稠,像玄凰的泪。
我望着那道诏令,突然想起刚穿越时,天道压在我识海上的那道“异类烙印”——那痛楚如万针穿脑,如今却只觉荒谬。
那时我以为天道只是不容外来者,现在才明白——它容不得任何不受它掌控的“序”。
“你说你是天。”我抬手接住一滴从钟体滴落的金血,温热的触感顺着指缝流进心口,像一粒火种落入荒原,“可钟声响起时……”
混沌钟发出第七万三千六百次鸣响。
这一次的钟声里,裹着逆源之隙的裂隙、玄凰残魂的低诵、还有地脉里那些说“要自己走”的魂影。
声波撞在诏令上,竟撞出个拳头大的窟窿,金光如雨洒落,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混沌珠就在这时升了起来。
它表面那道与钟体同源的裂痕里,渗出缕我从未见过的光——像是混沌初开时,盘古眼里的光。
可诏令还在往下落。
我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金色巨幕,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小钟虚影彻底裂开,露出里面模糊的珠影,还有三个血色大字:“倒计时——零。”
葬渊海眼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我听见东边的轮回井传来闷响,西边的往生桥似乎断了半截,就连脚下的地脉,都在发出类似哽咽的震颤。
钟灵突然抱住我。
她的体温终于不再冰冷,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暖意透过衣衫渗入骨髓。
“玄凰的火种,在珠里。”她贴着我耳边说,呼吸烫着我的耳廓,“等会无论发生什么……”
诏令的阴影已经笼罩到我头顶。
我望着混沌珠上的光,又望了望钟体的血纹,突然明白玄凰当年为什么要把残魂封在逆源之隙里。
原来真正的序,从来不是天道写好的剧本。
是万灵自己,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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