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和聋老太太那场惊天动地的干架,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
一个豁了四颗门牙,吃饭漏风,说话跑气,彻底沦为四合院里的“无齿之徒”。
另一个闪了老腰,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短期内是别想再拄着拐杖出来搅风搅雨了。
少了这两大作妖主力,红星四合院总算迎来了久违的清净。
时间在安宁中悄然滑过,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街头巷尾的鞭炮声渐渐多了起来,空气里都飘散着一股即将过年的躁动和喜悦,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烈。
李卫东决定,带着于海棠和于海峰这对姐弟,去供销社里走一趟。
置办些年货,也让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小家,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这个年代的供销社,是独属于一个时代的记忆符号,它永远都是人声鼎沸,热闹得能把屋顶掀翻。
刚一踏进门,一股混杂着糖果甜香、布料的棉尘味、还有煤油那独特刺鼻气味的浓烈气息,便扑面而来,将三人瞬间淹没。
柜台前,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售货员扯着嗓子在叫号,买东西的人踮着脚尖往前递钱递票,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不耐烦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嘈杂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交响乐。
于海棠的眼睛里,映着这片喧嚣的景象,充满了新奇。
但更多的,是一种源于陌生环境的胆怯和拘谨。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弟弟于海峰的手,另一只手则悄悄攥住了李卫东的衣角,紧紧跟在他宽阔的后背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拥挤的人潮中找到一丝安全感。
李卫东护着姐弟俩,在人群中缓慢地穿行,目光在各个柜台上扫视着。
这个时代的审美,被一种朴素到极致的风格所统治。
放眼望去,布料柜台上挂着的,几乎清一色是蓝、黑、灰三色的卡其布或劳动布,厚实,耐脏,但也沉闷。
可就在这一片灰暗的色调中,李卫东的目光,被一抹亮色瞬间抓住了。
那是一匹“的确良”布料。
月白色的底子,上面印着一簇簇淡雅的、小小的碎花,颜色鲜亮,质地轻盈。
它就那样静静地挂在那里,与周围那些沉重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醒目得有些不合时宜,却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同志,麻烦帮我扯三尺这个布。”
李卫东的手指,穿过人群的缝隙,准确地指向了那匹月白碎花。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周遭的嘈杂。
“卫东哥!”
于海棠一听,急了,连忙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安。
“这个太艳了,也太贵了……咱们买块蓝布就行,耐脏。”
在她的观念里,这么漂亮的布,是属于电影里的人,是属于画报上的人,唯独不属于自己。
“好看。”
李卫东转过头,看着她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语气却不容辩驳。
“就买它。”
他递出钱和布票,售货员很快就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下了三尺布料。
但这还没完。
李卫东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鞋帽柜台。
他用手里剩下的几张工业券,又给于海棠挑了一双崭新的黑色棉鞋。
厚实的灯芯绒鞋面,里面絮满了厚厚的棉花,最关键的是鞋底——那不是普通的布底,而是用好几层轮胎内胎压制成的牛皮筋底,柔韧又耐磨。
这双鞋,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普通人家望尘莫及的“奢侈品”了。
从人山人海的柜台前挤出来,于海棠的怀里抱着那匹光滑的“的确良”和那双崭新的棉鞋,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布料上清新的花样,鞋子散发出的崭新气味,都让她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喜悦。
可紧随而来的,却是一种捧着贵重物品的不知所措。
她觉得这一切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时,身边的李卫东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拥挤得几乎要人贴着人走的人潮里,他转过身。
然后,在周围无数道或好奇、或羡慕、或漠然的目光中,他伸出了手。
第一次,主动地、坚定地,牵起了她那只因为紧张和寒冷而有些冰凉的小手。
轰!
于海棠的身子猛地一颤。
一股灼热的暖流,仿佛带着电流,从他宽厚干燥的掌心,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挣脱。
这太……太大胆了。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这怎么可以!
她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来。
但李卫东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动作,五指微微收拢,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那份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她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徒劳。
“腾”地一下。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的脸颊瞬间滚烫,那抹绯红迅速蔓延开来,从脸颊到脖颈,再到小巧的耳根,无一幸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一下,又一下,撞得她胸口发麻,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根本不敢去看李卫东的眼睛。
她也不敢去看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感觉那些视线都化作了实质的针,扎在她的后背上。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
喧闹的供销社里,人声依旧鼎沸,嘈杂无比。
但在这一刻,于海棠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从两人相握的手心处,源源不断传来的那份坚实而温暖的力量。
那份力量,驱散了她心中的胆怯和不安。
让她在这拥挤混乱的人潮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还有一种,让她脸颊发烫、心尖发颤的,难以言喻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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