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票到手,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票据在口袋里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李卫东没有一秒钟的耽搁。
他揣着全部身家,脚步生风,径直冲向了城里最大的百货商店。
百货商店里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雪花膏的香气、布料的棉尘味和人们低声交谈的嗡嗡声。
李卫东无视了那些需要布票、粮票才能购买的柜台,目光如炬,直接锁定了二楼的五金家电区。
那里,一台“蝴蝶牌”缝纫机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机身擦得一尘不染,黑色的烤漆在灯光下反射出深邃幽暗的光泽,仿佛一件艺术品。
“同志,我要这台缝纫机。”
李卫东的声音清晰而干脆,直接拍出了崭新的大团结和那张宝贵的缝纫机票。
负责的售货员是个中年妇女,她先是瞥了一眼李卫东年轻的面孔,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但当她的目光落在缝纫机票上时,那份审视立刻变成了热情。
“哎哟,小同志,你可真有本事!”
她一边麻利地开票,一边忍不住赞叹。
周围几个围观的顾客,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艳羡。他们或许有钱,却苦于没有票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李卫东付了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亲手将这台崭新的“蝴蝶牌”推上了自己带来的小板车。
车轮压在京城冬日的街道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时代的脉搏上。
当李卫东推着这台在当时足以被称作“镇宅之宝”的缝纫机,穿过红星四合院那斑驳的门洞时,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随即,一场无声的风暴轰然引爆。
那锃亮的黑色机身,流畅的弧线设计,还有那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脚踏板,在午后斜射的惨白冬阳下,折射出的光芒比院里大姑娘最亮的眼睛还要晃人。
正好,三大爷阎埠贵正缩着脖子,揣着袖子,蹲在自家门槛上。
他面前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清汤寡水的棒子面粥,唯一的下饭菜,是一小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他小口小口地嘬着粥,舌头仔细地在嘴里搅动,试图从那点可怜的咸味里咂摸出更多的滋味。
脑子里,算盘珠子正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这个冬天还剩下多少煤球?
每天烧几块才能撑到开春?
后院许大茂家昨天烧煤是不是太旺了?明天能不能去他家煤堆旁“不小心”扫点煤面子回来?
算计,是阎埠贵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就在这时,一束刺眼的反光射入他的眼帘。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循着光看去。
只一眼,他整个人就定住了。
李卫东。
还有他身前那台……那个油光锃亮、造型优美的“大家伙”。
阎埠贵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嘴里那口温热的棒子面粥,瞬间变得滚烫,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到了极限,眼眶几乎要撕裂开来,那对平日里总是精光四射的眼珠子,此刻死死地凸了出来。
“缝……缝……”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缝纫机?!”
终于,他像是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邪火,结结巴巴地喊出了声,猛地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哐当!”
手里的粗瓷碗没拿稳,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黄澄澄的粥水混着泥土,糊了一地。
可他根本顾不上了。
阎埠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凑上前去,整个人都快贴在了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上。
他的眼神里,混杂着最原始的震惊、最赤裸的羡慕,以及一股子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浓得化不开的嫉妒。
他伸出手,手指颤抖着,想要去摸一下那光滑的机身,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冰凉、坚硬、光滑。
这触感,让他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是真的!
不是做梦!
他左看看,右摸摸,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细节。那金色的“蝴蝶”商标,那锃亮的镀铬零件,每一个地方都完美得让他心头发痛。
他实在不敢相信。
他也想不通。
李卫东!
一个无父无母、没正经工作的孤儿!一个院里谁都能踩一脚的破落户!
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配?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搞到这种连轧钢厂里的小领导都不一定能弄到手的稀罕物件儿?
这得多少钱?
一百五?还是一百六?
那可是他好几年的工资!
更重要的是,钱可以攒,那张缝纫机票呢!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无数的疑问和猜忌,瞬间化作一条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了阎埠贵那颗永远在算计得失的心脏。
他看着李卫东,在院里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包围下,面色平静地推着缝纫机,走进了他家那间低矮破旧的小屋。
“吱呀——”
房门关上了。
也将那耀眼的光芒,隔绝在了门内。
阎埠贵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一股股酸水从胃里不停地往上翻涌,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那酸味,简直能淹死一头牛。
不行!
绝对不行!
这事儿太蹊跷了!
一个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心里疯狂滋生。
这来路,肯定不正!
阎埠贵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一丝阴狠的光芒从镜片后一闪而过。
他猛地一转身,连地上摔碎的碗都顾不上收拾,揣着手,急匆匆地朝着中院一大爷易中海家跑去。
他要把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立刻、马上,告诉院里的“主心骨”!
他要让一大爷来好好“查一查”!
查一查李卫东这来路不明的“巨额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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