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飞人”牌缝纫机，静静地摆在窗前，黑色的烤漆机身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温润又矜贵的光泽。
机身上金色的“飞人”二字，笔画舒展，带着一股要挣脱束缚，翱翔天际的气派。
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
在这个年代，它是一份足以让任何家庭都挺直腰杆的厚重家底，是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终极嫁妆，更是通往体面与富足的通行证。
于海棠彻底看痴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落在那冰凉、光滑的金属机身上。
从精巧的机头，到流畅的轮廓，再到下面厚实的桃木台面，她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动作虔诚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的圣物。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一束光照进来，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星芒。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不声不响地，就将她遥不可及的梦想，变成了沉甸甸的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甜蜜，混杂着巨大的感动，在她的胸腔里激荡、满溢。
“我……我去做饭！”
于海棠吸了吸鼻子，将那份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激动强行压下，转身就扎进了厨房。
她要用自己最拿手的手艺，来表达这份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情。
李卫东从系统空间里取出的那块极品五花肉，肥瘦相间，层次分明，肉皮上还带着细密的毛孔，新鲜得仿佛还在呼吸。
于海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菜刀。
“咚、咚、咚……”
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了富有节奏的声响。
五花肉被她精准地切成了一块块大小均匀的方块，每一块都带着一层完美的肥肉、一层瘦肉，再一层肥肉，纹理清晰，堪称艺术品。
锅烧热，不必放油。
肉块下锅，肥肉里的油脂被高温迅速逼出，在铁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爆响，一股原始的肉香率先升腾。
待到肉块表面变得金黄微焦，于海棠手腕一抖，一把黄澄澄的冰糖撒入锅中。
糖色迅速融化、焦化，将每一块肉都裹上了一层晶亮诱人的琥珀色。
再淋上秘制的酱油，只听“刺啦”一声，浓郁的酱香瞬间炸开，与肉香、焦糖香交织、融合，化作了一股霸道无比、蛮不讲理的浓香。
这股香味，浓烈得近乎实质，仿佛长了脚，有了生命。
它不安分地从李卫东家那小小的厨房窗户里钻了出去，像一个征服者，迅速攻占了整个四合院的空气。
院子里，正在跳皮筋的几个小女孩，动作猛地一滞，鼻子用力地在空气中嗅着，口水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东厢房里，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媳妇，针尖猛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指，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去。
这股味道，对于这个院里绝大多数一个月都难见几滴油腥的人家来说，不是享受，而是一种甜蜜又残忍的酷刑。
尤其是对于中院贾家，那个正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贾张氏而言。
前几天跟聋老太太那场惊天动地的掐架，让她付出了四颗门牙的惨痛代价。
牙床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别说吃干饭，就连喝口水都钻心地疼。
这几天，她唯一的食物，就是秦淮茹给她熬的棒子面糊糊。
那糊糊稀得能照出她自己那张缺了门牙的丑脸，喝进嘴里，寡淡得能飞出一只鸟来。
此刻，她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炕上，眼神怨毒地盯着屋顶的蜘蛛网，诅咒着所有让她不痛快的人。
突然。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肉香味，毫无征兆地、极其蛮横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味道先是勾人，随即变得霸道，最后简直就是在她的五脏六腑里放火。
咕咚。
贾张氏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她那空空如也的胃袋，瞬间被这股香味搅得翻江倒海，肚子里的馋虫彻底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口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她那没有门牙遮挡的嘴角，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浸湿了粗布枕巾的一角。
是红烧肉！
是放足了冰糖和酱油，炖得又烂又入味的红烧肉！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让贾张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想起了自己漏风的嘴，想起了那碗淡出鸟来的棒子面糊糊，想起了自己连吞咽都费劲的痛苦。
再联想到李卫东家此刻定然是满嘴流油、大快朵颐的场景，一股无法遏制的嫉妒与怨恨，夹杂着巨大的不平衡，在她胸中轰然引爆！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他李卫东一个死了爹妈的绝户，日子能过得这么红火？
先是那张谁都眼馋的摇椅，现在又是这台连厂长家都未必有的缝纫机！
现在，他家竟然还吃上了肉！
吃得这么香！这么招摇！
贾张氏那颗本就偏狭自私的心，在这一刻被嫉妒的毒液彻底浸透、扭曲。
她蛮横地在心里构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颠倒黑白的逻辑。
这一切的好运，李卫东的好运，全都是从他们贾家吸走的！
是他！就是他这个天杀的扫把星！
是他害得自己的宝贝大孙子棒梗，年纪轻轻就要下乡去吃苦受累！
是他害得自己跟聋老太太那个老不死的掐架，平白掉了四颗牙！
他欠我们贾家的！
他家吃肉，就该补偿我！就该拿来孝敬我这个受了天大委屈的老婆子！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秦淮茹！”
贾张氏猛地从炕上坐起，扯着那副破锣嗓子，对着正在院里埋头洗衣服的儿媳妇，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吼。
“你给我死过来！”
正在搓洗衣物的秦淮茹身子一僵，认命地叹了口气，擦了擦手，低着头走进了那间阴暗的屋子。
贾张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碗柜前，从里面摸出一个豁了老大一个口子的白瓷大海碗。
“砰！”
她将那只破碗重重地拍在秦淮茹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用那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秦淮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
“端着这个碗，去李卫东家！”
“就说我老婆子想吃肉了，让他给盛一碗过来！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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