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哨音，从院墙的豁口里灌进来，刮得人脸皮生疼。
夜色深沉，院子中央那盏孤零零的十五瓦灯泡，在寒风里摇摇欲坠，投下的光晕昏黄而微弱，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地上徒劳地扭曲挣扎。
一张漆皮剥落、露出木头本色的八仙桌摆在正中，算是临时的“主席台”。
各家各户的男人女人，都从自家屋里搬出小马扎、矮板凳，缩着脖子，跺着脚，哈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冷风吹散。
人还没到齐，但空气里那股子紧张又压抑的味道，已经开始弥漫。
许大茂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
他特意绕了个圈，从人群外围溜达到院子中央，两只手揣在袖子里，一副老干部视察的派头。
他脚下的步子迈得不大，却故意在傻柱面前来回踱步，那双崭新的棉鞋踩在冻得梆硬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傻柱正靠在一根廊柱上，双臂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白天在厂里受的气，加上晚上这场针对李卫东的“鸿门宴”，两股火在他胸膛里交织、冲撞，早就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得滚烫。
他那双牛眼死死盯着地面，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许大茂的脚步声，就像是苍蝇的嗡鸣，在他耳边盘旋不去。
终于，许大茂停下了脚步，正好停在傻柱跟前，灯光堪堪能照亮他半边身子的地方。
他慢悠悠地抬起左手手腕，袖子顺势滑下，露出一块锃亮的、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着银光的上海牌手表。
表盘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光斑，精准地晃过傻柱的眼睛。
许大茂将手腕凑到眼前，做出一个仔细端详时间的姿势，嘴里还“啧”了一声，似乎在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缓慢，极其刻意。
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
傻柱胸膛里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终于被这最后一点火星彻底引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许大茂。
“晃悠你妈什么玩意儿！”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傻柱那魁梧的身躯从廊柱上弹了起来，指着许大茂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一个下不出蛋的玩意儿，你戴块金表都没用，天生就是个绝户的命！”
“绝户”！
这两个字，是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扎进了许大茂心中最深、最痛的那块烂肉里。
他跟娄晓娥结婚这么多年，肚子始终没个动静，这事儿早就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也是整个大院里，人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敢当面说的笑柄。
此刻被傻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粗暴地吼出来，许大茂脸上那点得意和炫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一股血直冲天灵盖，他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随即又气得煞白。
“我绝户？”
许大茂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再绝户，也他妈比你个给寡妇当舔狗的强！何雨柱，你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大伙儿都眼瞎看不见！”
他往前一步，几乎要跟傻柱脸贴脸，声音压低了，却带着更恶毒的意味。
“你就是贾家养的一条狗！人家吃肉你啃骨头，还他妈摇着尾巴乐呢！”
“你他妈说谁是狗！”
傻柱的理智彻底崩断，蒲扇大的巴掌扬起来就要扇过去。
“谁应声说的就是谁！”
许大茂尖叫着，不退反进。
口角在零点一秒内就升级成了全武行。
傻柱的巴掌还没落下，许大茂已经一头撞了过来。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拳脚相加，毫无章法。
傻柱人高马大，一身的蛮力，一把就揪住了许大茂新棉袄的衣领，布料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他抡起拳头，对着许大茂的脸和肩膀就是一通猛捶。
许大茂个子小，力气也弱，正面完全不是对手。但他打架阴损，仗着自己灵活，整个人几乎贴在傻柱身上，手脚并用，拳头、膝盖，专朝傻柱的肚子、大腿根这些地方招呼。
“砰！”
“哎哟！”
“我操你大爷！”
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凄厉的痛呼，还有不堪入耳的咒骂，瞬间混杂在一起。
院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几个年轻小伙子吹着口哨，大声叫好。
想拉架的，看着两人打红了眼的架势，又怕自己挨上几下老拳，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地喊。
“别打了！快住手啊！”
“哎哟，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大哭，女人们尖叫着去捂自家孩子的眼睛。
那张作为主席台的八仙桌，被两人撞得“哐当”一声巨响，差点翻倒在地。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一大爷易中海的脸已经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眼看着自己精心策划、势在必得的全院大会，就要被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彻底搅黄，肺都要气炸了。
他拨开前面挡路的人，几步冲上前，用他那常年做工、满是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一只手一个，死死攥住了两人的后衣领，猛地向后一扯！
许大茂被扯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傻柱却还在挣扎，像一头发了狂的公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还想冲上去踹许大茂两脚。
易中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按住还在不断发力的傻柱，将嘴凑到他的耳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槽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威压。
“何雨柱！你给我清醒点！”
“忘了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别在这里给我节外生枝！”
这几句话，如同几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傻柱的怒火上。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了一些，眼中的疯狂也褪去少许，恢复了一丝清明。
是啊，正事要紧。
今晚的真正目标，是李卫东！
傻柱被这么一提醒，总算稍微冷静下来。
但他转过头，看到许大茂正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怨毒和挑衅。
傻柱心里的火气，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强行压抑下去后，烧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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