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的限购政策,像一道无形的闸门,控制着人流的涌动。队伍前进的速度很慢,但秩序井然,再没有了之前的喧嚣与骚动。
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神里燃烧着同一种渴望。
胡英俊排在队伍中段,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前方。他等了快一个小时,腿都有些站麻了。
终于,前面的人影挪开,轮到了他。
他立刻换上一副灿烂到有些谄媚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和陈锐套近乎。
“老板,你看,咱们也算是老主顾了,都来好几回了。”
他搓着手,语气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能不能……多给我来一份?就一份!我家那孩子,挑食挑得厉害,就认你这口!”
陈锐的目光落在他那张熟悉的脸上,对他有些印象。
但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笑容很温和,但动作却不容置疑。
“不好意思,一人一份。”
胡英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他知道,再多说也无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锐用纸袋装好了一份鸡块,递到他面前。
他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还散发着霸道香气的纸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没有立刻吃,而是第一时间将纸袋紧紧揣进了怀里,用体温为它保温。
紧接着,轮到了牛爷爷。
老人家精神矍铄,目光灼灼地盯着锅里金黄的鸡块和旁边那枚色泽奇异的鸡蛋。
“小伙子,一份鸡块,再来一枚那个……烈焰鸡蛋。”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好嘞。”
陈锐麻利地给他装好。
牛爷爷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美食。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地品尝,而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了一块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的方格手帕。
他将还冒着滚滚热气的纸袋,用手帕一层,又一层,仔细地包裹起来。那神情,庄重得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才终于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要立刻就赶回去,让他的宝贝孙子图图,能吃上这口热乎的。
一整天的忙碌,在太阳偏西时终于画上了句号。
陈锐带来的所有存货,销售一空。
……
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山林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小红的身影,出现在林间小路上。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运动服,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她完全是根据上次送货时,那段模糊得几乎快要消散的记忆在寻找。
山里的路都差不多,一棵棵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让她几度迷失了方向。脚下的运动鞋早已沾满了泥土,呼吸也因为长时间的奔波而变得急促。
终于,在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那间熟悉的小木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就是这里!
她停下脚步,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站在院子门口,能闻到空气中还残留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她整理了一下呼吸,试探性地朝着院子里轻声喊了几句。
“请问……有人在吗?”
“你好?”
山林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己那带着颤音的回应。
无人应答。
她鼓起勇气,又走近了几步,透过木屋的窗户向里望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主人显然并不在家。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小红的心脏。
焦急的情绪,像是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上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母亲的病,不能再等了。
今天上午,她又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告诉她,如果母亲能继续保持现在这样好的胃口和精神状态,对后续的手术成功率将会有极大的帮助。
而这一切的希望,这唯一的转机,都寄托在这间屋子里那些神奇的食物上。
她该怎么办?
回去吗?
可下一次再来,又是什么时候?母亲等得起吗?
她无助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嘎吱”作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也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最终,脑海中母亲那张憔悴的脸,战胜了她内心所有的挣扎和道德的束缚。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冷而苦涩。
她不再犹豫,身体的动作甚至比思想更快。
她像一个真正的窃贼,压低了身子,手脚发软地溜进了那个没有上锁的院子。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她凭借着记忆,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院子角落那个存放着牛奶和鸡蛋的简易棚屋。
棚屋的门只是虚掩着。
她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奶香和一种奇异的清香扑面而来。
她看到了。
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瓶晶莹剔透的牛奶,而在旁边的草窝里,静静地躺着十几枚泛着淡淡金光的鸡蛋。
她没有多拿。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取走了一瓶牛奶,然后又从草窝里,仔细地捡了十枚金蛋。
这足够母亲吃上好几天了。
当她抱着这些东西,退出棚屋的那一刻,一股排山倒海的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的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
一张一百的,几张五十的,还有一些十块、五块的零钱,皱巴巴地攥在手心,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
一共三百多块。
这是她这个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费。
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这些能够救命的食物,它们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她站在原地,抱着那瓶牛奶和一袋鸡蛋,身体微微颤抖。
她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怀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拉开自己随身的背包拉链。
她从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已经有些磨损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颇具年代感的老式设计师钢笔。
笔身是暗银色的,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典雅的花纹,笔尖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内敛的光泽。
这是她去世的外公,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是她最珍贵,最宝贵的东西。
她的手指,在那冰凉的笔身上轻轻抚过,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将钢笔重新放回盒子,然后把那三百多块钱,连同那个丝绒盒子,一起用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包好。
她走到木屋的门前,蹲下身。
她将那个承载着她全部身家和无尽歉意的塑料袋,小心地,一点一点地,从木屋的门缝下,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又从口袋里摸出纸笔,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一张便签纸上,匆忙地写下了一段话。
她的字迹很娟秀,但因为手在抖,显得有些凌乱。
“屋主您好:”
“万分抱歉,因家母病重,急需您的食物救治,无奈之下,出此下策,私自取走牛奶一瓶,鸡蛋十枚。”
“这些钱和这支钢笔,是我全部的身家,希望能抵偿一二。”
“万望海涵,感激不尽!”
在纸条的最后,她停顿了一下,写下了落款。
一个无奈的女儿,小红。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