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十万大军压境。
这六个字,仿佛六座从天而降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了神京每一个人的心头。
往日里车水马龙、喧嚣繁华的街道,此刻竟透着一股死寂。就连街边小贩的叫卖声,都染上了一层有气无力的绝望。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胭脂水粉与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名为“恐惧”的、无形无质的瘟疫。
朝堂之上,更是早已乱成了一锅沸粥。
文官们引经据典,唾沫横飞,从“以和为贵”的圣人之言,辩到“天子守国门”的祖宗之训,吵得面红耳赤。武将勋贵们则大多沉默不语,眼神闪烁,各自盘算着身家性命。
最终,是久居深宫的太上皇,用一道简短却不容置喙的口谕,结束了这场无休止的争吵。
增兵辽东,御敌于国门之外。
元康帝的圣旨紧随而至,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勋贵圈子里炸开。
命,镇国公牛继宗为帅,统京营八万精锐,即刻开拔,驰援辽东。
又特令,新晋一等讨逆伯贾珪,率其麾下“神威大营”,先行后撤,暂避后金兵锋,退守山海关。
圣旨一下,整个神京的权贵府邸,瞬间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
京营是什么地方?
那是龙子龙孙、王公贵胄们消遣时光的安乐乡,是他们混资历、镀金身的福地洞天。平日里,这些人提笼架鸟,出入秦楼楚馆,军营的点卯不过是走个过场。操练?那是底下大头兵的事。军饷?一分不少地落入私囊。
他们何曾见过血,何曾听过真正的金戈铁马之声?
如今,一纸圣旨,就要将他们从温柔乡里揪出来,扔到辽东那片冰天雪地的血肉磨坊,去跟那些传闻中茹毛饮血的后金蛮夷真刀真枪地拼命。
这哪里是去增援?
这分明是去送死!
一时间,不知多少府邸的后院,响起了夫人、太太、老祖宗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往日里高高在上、仪态万方的贵妇们,此刻彻底抛弃了所有的体面,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王子腾的府邸门前,从未如此“热闹”过。
名贵的马车堵塞了整条街巷,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贵妇们,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个花容失色,争先恐后地向门房递上拜帖和厚礼。那一张张写满焦虑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平日的半分矜持。
王子腾坐在前厅,手捧着一杯热茶,茶雾氤氲,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他听着门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哭求声,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个能让他名利双收,将权势再往上推一步的绝妙机会。
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这才整理了一下官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诸位夫人,诸位太太,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王子腾一出现,立刻被无数双充满希冀的眼睛锁定。他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沉痛表情,团团作揖,将所有人都好生安抚了一番。
待到嘈杂声稍稍平息,他清了清嗓子,猛地一拍胸膛,声音洪亮,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诸位夫人、太太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那辽东新晋的贾伯爷,贾珪,乃是本官的亲外甥!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实在亲戚!”
他故意将话说得含糊不清,既不点明是哪个妹妹,也不说是什么关系,只用一个“亲外甥”的身份,任由这些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的贵妇们去自行脑补。
果然,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喜欢呼。在她们想来,贾珪是荣国府的子孙,王家又是荣国府的姻亲,王子腾的妹妹王夫人正是贾政之妻,那贾珪可不就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吗?
看着众人脸上燃起的希望之火,王子腾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愈发诚恳热切。
“本官这就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命人送往辽东!”
“只要有我这外甥在山海关接应,定会护得各位公子哥儿周全!到时候,我让他把公子们都安排在最安稳的后营,莫说性命无忧,说不定还能跟着混些军功回来,岂不美哉!”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所有人的心里。
“王大人真是活菩萨啊!”
“多谢节度使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阖家上下没齿难忘!”
感激涕零的赞誉声中,更多的厚礼被送了上来。一箱箱的金银,一匣匣的珠宝,甚至还有田庄地契,几乎要将王子腾府上的门槛给踏破。
王子腾看着管家呈上来的、长得看不到头的礼单,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番操作,一石三鸟。
既收了足以让他富可敌国的重礼,又让满朝的勋贵都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更重要的是,他将自己和那位声威正隆的“大乾霍去病”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将来,他在朝中的地位,必将因此而更加稳固。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
吹出去的牛皮,必须要有东西撑着,否则迟早有被戳破的一天。为了让这个谎言变成“事实”,他必须拿到一份足以镇住场子、让所有人深信不疑的“证据”。
他需要一封来自荣国府的信。
一封由贾家的最高权威——贾母,亲笔所写的信。
打定主意,王子腾立刻备好马车,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便直奔荣国府而去。
他在内堂找到了自己的妹妹王夫人。
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和盘托出后,正愁如何打压贾珪气焰的王夫人,眼中瞬间迸发出亮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应了下来。对她而言,这不仅是帮兄长,更是拿捏贾珪那个“孽障”的天赐良机。
兄妹二人一拍即合,随即联袂穿过抄手游廊,朝着荣庆堂的方向走去。
他们要去求荣国府真正的定海神针,贾母,写一封“祖母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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