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的信鸽,比大军的铁蹄快了十日。
当“定辽侯”三个字,随着那只沾着风霜的信鸽一同落入荣国府时,整个贾氏宗族的天,都变了。
荣庆堂内,贾母拄着龙头拐杖的手,再无一丝颤抖。她挺直了数十年未曾如此挺直过的腰杆,坐在上首,目光扫过底下济济一堂的族人,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地位,权势,尊荣。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的光环,笼罩在这位老封君的身上。
如今,谁见她,敢不躬身九十度,恭恭敬敬地唤一声“老侯君”?
她走在铺着厚厚毡毯的回廊上,甚至能听见自己脚下生出的风声。
“传我的话下去。”
贾母的声音,在肃静的宗祠内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从今往后,府里府外,族内族外,谁也不许再提‘贾莽子’、‘傻子’那几个字!”
她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巨响。
“谁提,谁就是和我老婆子过不去,和我们整个国公府过不去!立刻给我打出府去,永不录用!”
无人敢应,也无人敢不应。
那几个曾经被当做笑柄的字眼,一夜之间,成了整个贾府最严厉的禁忌。
解决了旧账,贾母的心思,便活络到了更远的地方。她开始真正为自己那个孙儿的终身大事操心。她面前的桌案上,不再是佛经,而是一卷卷写着神京城各家贵女名讳、家世、品性的名录。
她的指尖,在那些名字上缓缓划过,眼神里,是为家族挑选最优血脉的审慎与挑剔。
神京城歌舞升平,辽东的寒风,却依旧裹挟着未散的血腥气。
帅帐之内,没有庆功的酒,只有一摞摞堆积如山的阵亡名册。
京营八万,战损近五万。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纸上冰冷的墨迹。
牛继宗的手指,在那些名字上颤抖着划过。他每看一个,脸上的皱纹就深一分。一夜之间,这位镇国公花白的头发,变得雪白一片。那份压垮了脊梁的沉痛,让他看上去衰老了不止十岁。
王子腾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把自己关在营帐里,惶惶不可终日。帐外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坐而起,冷汗涔涔。他知道,大捷的荣光属于贾珪,而战损的罪责,必然会有人来背。
那个人,只能是他。
他完了。
数日后,辽东的防务交接完毕。
贾珪将一部分经过战火淬炼的神威营将士留下,交由孙传庭统一节制,以镇抚这片新定的土地。
他自己,则亲率陷阵营、黄金火骑兵这两支战功最盛、也最忠于他本人的核心精锐,正式踏上了归途。
旌旗猎猎,铁甲森森。
大军出山海关时,孙传庭一身布衣,未带一兵一卒,亲自在关外设下酒宴,相送十里。
寒风中,烈酒入喉。
两人席地而坐,没有客套,没有虚礼,只有对兵法最直接的探讨,对战局最犀利的剖析。
孙传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目光中满是欣赏。
贾珪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直指核心。
当那支沉默的百战之师,出现在神京城外的官道尽头时,消息如同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座都城。
神京,沸腾了!
坊间的百姓,商铺的伙计,茶楼的说书人,秦淮河畔的姑娘……无数人自发地涌上街头,挤满了官道两侧,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他们争先恐后,只为一睹那位传说中的少年战神,那位以庶子之身,逆天封侯的定辽侯,究竟是何等风采!
然而,真正令人心胆俱裂的场面,还在后面。
“铛——铛——铛——”
厚重悠远的钟声,自皇城方向传来。
紧接着,百姓们骇然发现,迎接这支军队的,不只是他们。
一队队禁军,清空了道路。
一列列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神情肃穆地分列两旁。
在无数仪仗、华盖、旌旗的簇拥之下,一架由六匹神驹牵引的、象征着储君身份的华贵车驾,缓缓驶出城门,停在了十里之外的长亭边。
当今太子,陈远!
他竟亲率百官,出城十里,以迎接国之柱石的最高礼遇,前来迎接贾珪!
官道之上,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点。
太子车驾之前,贾珪一身玄色戎装,未曾卸甲。身后的大红斗篷,在风中如同一面燃烧的战旗。他跨坐于神骏非凡的战马之上,身形挺拔如枪。
他的身后,是那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精锐之师,沉默如铁,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他立于万军之前。
他的耳中,是万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他的眼中,是百官敬畏交加的目光。
他的面前,是大乾王朝未来的君主,亲自出城相迎的无上荣光!
这一刻,荣耀加身,达到了顶点!
曾经那个被鄙夷、被唾弃、被发配边疆的荣府庶子,与眼前这位万众瞩目的定辽侯,已然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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