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的请求，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大殿之内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不是他一人的心声。
那是殿内儒、墨、道三家，所有高手共同的渴望。
他们穷尽一生，在各自的领域内钻研、求索，无论是儒家的“正气”，墨家的“机关”，还是道家的“吐纳”，归根结底，都是在运用这个世界已有的规则，是“术”的范畴。
而今日，他们似乎有机会，亲眼见证那凌驾于一切“术”之上的，缔造规则的“本源之道”！
所有人的目光，灼热、期盼、甚至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尽数汇聚到了那个七岁的孩童身上。
主位之上，北冥子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知道，从荀子开口的那一刻起，这座太乙宫大殿，便不再是道家的殿堂。
这里，已然成了他这位小徒弟的“传道场”。
林渊迎着荀子那双浑浊却闪烁着无尽求知欲的眼眸，那眼神里，有大儒毕生求索的执着，也有行将就木前对真理最后的叩问。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可。”
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大殿内本就紧绷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丝声响。
随即，林渊的目光流转，落在了墨家阵营的首领，那位沉默如山的六指黑侠身上。
“六指统领，可否借一块凡铁一用？”
他的声音清澈而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打造机关剩下的废料即可。”
“凡铁？”
六指黑侠那张被机关零件的油污和岁月侵蚀得如同岩石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
或许，这位道家小师叔会引动天地元气，会演化道法符文，甚至会展现某种惊世骇俗的内力。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所求的，竟是一块凡铁。
还是废料。
那是物质世界里最卑贱，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道，难道与此物有关？
尽管心中翻江倒海，但六指黑侠的动作没有半分拖沓。他抬起那只著名的、由精巧机关构成的左手，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机括上一按。
“咔。”
一声轻响，他从随身携带的储物机括中，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块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黑不溜秋的铁块。
它形状不规则，边缘还带着切割后的毛刺，表面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孔洞与杂质，正是墨家弟子们在打造精密机关零件后，被弃之如敝履的边角料。
在墨家，这种东西唯一的归宿就是回炉。
六指黑侠将这块废铁递了过去，林渊伸手接过。
废铁的粗糙与冰冷，与他那只白皙、细嫩，仿佛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小手，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将这块废铁，轻轻地，托于自己的左手掌心。
刹那间，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儒家的大儒，墨家的巨子，道家的长老……数百道目光，此刻尽数聚焦于那一只小小的手掌之上。
仿佛那掌心托举的，不是一块废铁。
而是一个世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渊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食指探出。
那根手指，晶莹剔透，连指甲都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就这样，轻轻地点在了那块丑陋的凡铁之上。
然后，他闭上了双眼。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下一息，令在座所有人毕生难忘，甚至将他们过去数十年、上百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彻底碾碎、重塑的一幕，发生了！
在百家高手的神念与目力之下，林渊催动了体内的【大道熔炉】！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源自天地初开、万物起源的嗡鸣，从他的掌心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精准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那块静静躺在他掌心的凡铁，没有融化，没有碎裂，更没有化为齑粉！
它在分解！
以一种超越了物理，超越了认知，近乎于“道”的匪夷所思的方式，寸寸分解！
坚硬的铁质结构，在林渊的指尖下，如同沙画般被抹去。它失去了“形态”这一概念，被还原成了最原始，最根本的存在方式。
亿万个比空气中尘埃还要细小无数倍的、闪烁着幽暗金色光芒的粒子，从原本铁块所在的位置升腾而起，形成了一团不断旋绕的光雾！
那些粒子，便是构成这块凡铁，乃至构成世间万物的最原始的“一”！
“这……这是……将物质……分解还原了？”
六指黑侠骇然失声，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撼而猛地前倾，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那团光雾，嘴唇都在哆嗦。
他研究了一辈子机关，穷尽一生都在思考如何将不同的物质“组合”起来，创造出更精妙的结构。他痴迷于榫卯、齿轮、杠杆……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物质构造学的顶峰！
可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过，物质本身，竟然可以被如此彻底地“拆解”！
这不是破坏，这是还原！是溯源！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颠覆，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些暗金色的粒子，并没有因为失去了束缚而消散。
它们如同亿万个被赋予了生命的精灵，在林渊的掌心上方，开始了一场盛大而庄严的舞蹈。
盘旋、飞舞、碰撞、重组、凝聚！
在林渊磅礴而精纯的神念引导之下，【大道熔る】那创世般的力量，开始对这些最原始的粒子，进行着最本源的“创造”！
只见光雾之中，一些色泽暗淡、代表着杂质的粒子，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虚无。
剔除杂质！
紧接着，剩下的纯粹金色粒子，开始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规律，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一道道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光之锁链，构建出一种远比凡铁稳定、完美的内部结构。
优化结构！
当整个框架搭建完成的瞬间，林渊的指尖，透出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没入了那团光雾的核心。
赋予灵性！
片刻。
或许，仅仅只是十个呼吸的时间。
当那亿万金色粒子尽数消失，当那璀璨的光芒缓缓内敛。
一柄全新的造物，取代了它们原本的位置。
那是一柄约莫三寸来长、通体流光溢彩、造型古朴雅致的短剑，正静静地悬浮在林渊的掌心之上，离他的手掌还有一指的距离。
剑身之上，并非是后天锻打的痕迹，而是天然形成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玄奥纹路，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一股淡淡的、纯粹到极致的灵气，从剑身之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如同一阵清风，瞬间涤荡了整个大殿的空气，让所有闻到这股气息的人，都感觉精神为之一清，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泰！
从一块人人鄙弃的废铁。
到一柄灵气四溢的灵剑。
前后，不过十个呼吸！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炼器？
不！任何炼器大师，都需要炉火，需要锤炼，需要耗费心血，也绝无可能将废铁化为灵物！
道法？
不！任何道法，都是引动天地元气，或符或咒，皆有迹可循，从未听闻可以直接创造物质！
这是凭空造物！
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
这是只有开天辟地的创世神祇，才可能拥有的无上权柄！
“无……无中生有……”
荀子那只紧紧握着鸠杖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那根陪伴了他一生的木杖，此刻在他的手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死死地盯着那柄散发着灵气的小剑，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毕生所学的“礼”，所追求的“王道”，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满腹经纶的儒家大儒，还是巧夺天工的墨家巨子，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一个个，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认知中关于物质、关于创造、关于世界的一切常识，在这一刻，被眼前这神仙般的手段，冲击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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