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万籁俱寂。
坐镇于此的北冥子，其心神早已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一草一木的枯荣，一虫一蚁的生灭，皆在其感知之中。
然而就在刚才，一股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剑意，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悍然烫穿了他古井无波的心境。
那剑意，锋锐，激昂，却又带着一丝挣脱樊笼的狂喜！
“赤松子？”
北冥子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眼眸，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他的大弟子，修为臻至瓶颈已近一个甲子，心性早已磨砺得如同山巅万年不化的寒冰，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外泄？
是强行破关，走火入魔？
还是……
一个更为离奇的念头划过心海，北冥子不再迟疑。
他身前的空间，没有半分涟漪，其身影便已然消失。
下一瞬，演武场。
北冥子如同一缕青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场边。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见惯了沧海桑田的心，都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大弟子赤松子，正盘膝于地，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意直冲云霄，周遭的天地元气被搅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向他体内涌去。
这是顿悟！
是无数剑修梦寐以求，却可遇不可求的无上机缘！
可让北冥子瞳孔收缩的，并非是赤松子，而是演武场上的其他人。
所有天宗的长老，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老家伙们，此刻竟全都像最虔诚的信徒，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目光，敬畏地凝视着场中的另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稚嫩，瘦小。
正是他七年前亲手带回山门的关门弟子，林渊。
整个演武场，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元气呼啸之声。
这诡异的寂静，比任何喧哗都更令人心惊。
“怎么回事？”
北冥子的声音低沉，仿佛蕴含着某种压抑的力量，直接在一名单膝跪地的长老耳边响起。
那名长老的呼吸依旧粗重，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极致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到是掌门亲至，连忙伏地叩首，声音都在发颤。
“掌……掌门！”
“讲。”
北冥子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但那长老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不敢有半分隐瞒。
他用一种夹杂着惊悚与狂热的语调，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磕磕巴巴地，却又巨细无遗地复述了出来。
从林渊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此剑法有缺”开始。
到赤松子身为大师兄，那份理所当然的不以为然。
再到林渊以树枝为剑，那石破天惊，斩断瀑流的“一剑断流”！
最后，是那几句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剑道真言……
长老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北冥子的心头。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讶异，到凝重，再到难以置信。
当他听到林渊说出那句“精髓不在于放，而在于收”时，北冥子整个人的气息都为之一滞。
“精髓不在于放，而在于收……”
北冥子在心中默念着这九个字，每一个字都如同晨钟暮鼓，狠狠敲击在他的心神之上。
他闭上眼，片刻后，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悠长而复杂，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更带着一分难以言喻的惊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向林渊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长辈看待晚辈的欣赏与欣慰。
那是一种同辈论道般的郑重。
甚至，在那郑重之下，还隐藏着一丝……赞叹！
就在此时，场中那狂暴的元气漩涡缓缓平息，赤松子周身的剑意也尽数内敛，归于体内。
他缓缓睁开双眼，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顿悟结束了。
北冥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自己实力大进的弟子，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一步一步，径直走到了林渊的面前。
他那张古拙、仿佛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
似欣慰。
似感慨。
又似苦笑。
“道初，你过来。”
他对着林渊招了招手，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林渊抬头，平静地看着他。
“你这，可不是在指点你的师兄。”
北冥子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回荡在寂静的演武场上。
“你这是……在对我整个天宗传道！”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那些刚刚从震撼中稍稍平复心神的长老和弟子们，瞬间又被这句评价给掀起了滔天巨浪！
传道！
能得北冥子如此评价，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开宗立派的祖师才有的资格！
北冥子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林渊身上。
“《万川秋水》的残缺，老夫其实也早有察觉。”
他的声音悠悠响起，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此剑法乃是祖师爷观摩江河入海所创，一味追求其‘势’之磅礴，却忽略了‘水’之真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至柔，亦至刚，其根本在于‘掌控’二字。”
“只可惜，老夫虽知其病灶所在，却始终找不到根治之法，无法将其真正补全。未曾想……竟被你一眼看破，一语道尽！”
说到这里，北冥子的眼神变得灼热，那里面燃烧着的是对“道”最纯粹的渴望与期待。
“方才那一剑断流，你所用的，想必就是补全之后的剑理吧？”
“来，将它完整地展示出来，让老夫，也好好看一看！”
他竟是用了一种近乎于“请求”的语气！
天宗最高掌权者，当世道法之巅的北冥子，竟要向一个七岁的孩童，请教剑法！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林渊闻言，迎着北冥子那灼热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他也正有此意。
一次小小的展示，带来的只是震撼与猜测。
而一次毫无保留的“传道”，带来的，将是整个宗门，对他这位小师叔地位的，绝对认可！
他要当着天宗所有高层的面，真正地，将【大道熔炉】那足以颠覆这个世界认知的恐怖之处，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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