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是在暮春时节踏上下山路的。
山脚下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他穿着一身素色布衣，背着半旧的竹篓，看起来像个游方采药的散修。赵乾送他到山门时，欲言又止：“先生若遇危险……”
“无妨。”程萧笑了笑，“倒是你，盯着二长老别露馅。”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青影掠入山林。
山脚下的云栖镇，比程萧记忆中更热闹了些。青瓦白墙的屋舍沿着溪水绵延，街头飘着糖画的甜香，茶棚里的说书先生正讲着“九霄剑仙斩妖龙”的故事。程萧沿着石板路走到镇东，远远便望见了那间挂着“回春堂”招牌的药铺。
药铺门脸不大，门楣上悬着块褪色的木匾，字迹已有些模糊。程萧推门进去，药香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穿粗布裙的女子，正低头整理药材。她发间插着支木簪，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侧脸轮廓柔和，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清冷。
“客官抓药？”女子抬头，声音像溪涧里的泉水。
程萧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青铜盒子上——那盒子巴掌大小，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摩挲了许多年。
“我来找个人。”程萧随意拣了个蒲团坐下，“林晚。”
女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平静：“我就是。”
程萧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符，轻轻放在柜台上。符上浮起淡淡的光晕，映出“鸿蒙”二字。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青铜盒。
“跟我来。”她起身走向后堂，声音发颤。
后堂是间狭小的厢房，只有一桌一床，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山水画。林晚关上门，背对着程萧：“你是……鸿蒙宫的人？”
程萧摇头：“我是来寻前世遗物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尘封的记忆。她转身，眼眶泛红：“你……认识我师父？”
程萧这才注意到，她的眉眼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那是他前世在鸿蒙宫的师妹，名叫晚晴。
“她还好吗？”林晚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宗门大乱，她把我推出秘境，自己却被……”
程萧没有回答。他取出那枚青玉符，指尖凝聚起一缕淡青色的神魂之力，轻轻点在林晚眉心。
林晚的神魂如潮水般翻涌，无数画面涌入程萧识海——
三百年前，鸿蒙宫。
晚晴抱着年幼的林晚跪在掌门殿前：“求掌门看在她父亲为我挡下致命一击的份上，饶她一命！”
“晚了。”掌门拂袖，“她偷了《鸿蒙秘典》，按门规当诛。”
晚晴凄笑：“那秘典是她父亲的遗物！她不过想替父报仇……”
“报仇？”大长老冷笑，“她父亲勾结魔修，害死了三位长老！这丫头留着也是祸害。”
晚晴突然暴起，指尖掐诀，一道神魂术直扑大长老。可她修为尚浅，神魂未稳，反被打成重伤。混乱中，有人将林晚塞进密道，晚晴则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我被丢下山时，她塞给我这个盒子。”林晚的声音颤抖，“她说‘等你长大，自然会明白’。后来我辗转流落，靠给人治病为生，始终带着它……”
程萧的指尖微微发颤。他终于明白，这青铜盒里装的，是晚晴留给林晚的《鸿蒙秘典》残卷，以及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上写着什么？”他轻声问。
林晚闭上眼，泪水滑落：“她说，‘鸿蒙宫的水太深，若有一日你能脱身，去南荒找一棵扶桑树，树下有你要的答案’。”
程萧离开云栖镇时，暮色已沉。他站在山路上回望，药铺的灯火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颗未落的星。
回到宗门时，赵乾正在丹堂外等他。少年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是熬了数夜：“先生，二长老那边有动作了。他联络了外门的长老，说要推举自己的孙子竞争下一任掌门。”
程萧接过他递来的密信，扫了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倒是个会挑时候的。”
“我该怎么办？”赵乾急切道，“要不要通知掌门？”
“不必。”程萧将密信投入火盆，“二长老敢动手，说明他已有把握。我们只需……推波助澜。”
三日后，宗门大比初选。
二长老的孙子赵峥站在擂台上，趾高气扬：“外门弟子就这点本事？也配和我争掌门之位？”
他的对手是个瘦高的青年，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我……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证明？”赵峥嗤笑，“那就先接我一招‘烈焰焚心’！”
他挥剑斩出，赤红色的火焰裹挟着真元扑面而来。青年慌忙格挡，却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擂台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
台下哗然。
程萧坐在评委席上，指尖摩挲着下巴：“有意思。”
赵乾凑过来：“先生，二长老这是要立威。”
“威是立了，”程萧目光扫过台下，“但也漏了马脚。”
他起身走向擂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峥，你的火焰里掺了‘蚀魂散’。”
全场皆惊。
赵峥脸色骤变：“你胡说！这是我的独门秘法！”
“是吗？”程萧抬手，指尖弹出一缕青芒，没入赵峥眉心。
下一秒，赵峥发出惨叫，踉跄后退：“我的神魂……好痛！”
程萧走到他面前，声音冷冽：“《大梦千秋诀》第一重，能造幻境；第二重，能探记忆。我刚才看了你的记忆——你昨日偷偷去黑市买了蚀魂散，想让对手神魂受创，输得不明不白。”
台下议论声炸开。二长老猛地站起，却被掌门抬手制止。
“带下去。”掌门盯着赵峥，“严加审问。”
当晚，二长老跪在掌门殿外。
程萧站在殿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嘴角微扬。他知道，赵乾的“情报”加上他的“神魂取证”，已足够让二长老元气大伤。
“先生。”赵乾从阴影里走出，“林晚那边……”
“她明天会到宗门。”程萧转身，“我让她带了《鸿蒙秘典》残卷，或许能解开些前世的谜团。”
次日清晨，林晚站在丹堂外，怀里抱着青铜盒。程萧亲自迎她进去，赵乾则守在门外。
“这是晚晴师妹的信。”程萧将信递给她，“她说，扶桑树在南荒的‘焚天谷’，树下埋着鸿蒙宫的传承。”
林晚展开信，泪水滴在纸上：“师父……原来您早就料到我会来。”
程萧看着她：“你想去吗？”
林晚抬头，眼中燃起火焰：“我想知道真相，更想替师父看看，鸿蒙宫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好。”程萧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令，“持此令，可直接进入南荒。我送你过去。”
火山脚下，程萧与林晚告别。
“先生还会来找我吗？”林晚攥着青铜盒，有些不舍。
程萧笑了：“会的。等你找到扶桑树，我自会来寻你。”
他转身走向传送阵，身影逐渐模糊。林晚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程萧说的话——“有些秘密，本就是用来被揭开的。”
火山另一端的南荒，程萧站在荒原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扶桑树轮廓。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盒，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前世的遗憾，今生的使命，似乎都指向了那棵传说中的神树。而赵乾在宗门掀起的波澜，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序幕。
风卷起沙尘，程萧的身影融入漫天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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