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账,现在开始算。”
沈千计清冷的声音落下,如同冰珠砸地,在大堂内激起一片无声的回响。伙计阿贵和福子脸上血色尽失,身体微微发抖,那是恐惧过后更深层次的不安与茫然。
沈千计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立威已成,但人心未附。
她没有多言,走到那几匹赃布前,对翠珠道:“登记入册,收入库房。”——这是将追回的赃物化为公有,显示公正。
旋即,她拿起那本污秽的旧账本,缓步走到门口,毫不犹豫地将其扔进了院中积水的石缸。
“噗通”一声,浊水四溅,那本象征着过去混乱与欺瞒的账册,迅速沉没。
“过去的烂账,就此勾销。”她转身,目光锐利如刀,“从今日起,云锦记的账,重头算起。谁再不清不楚,”她声音陡然一沉,“王管事便是下场!”
恩威并施,界限分明!
她走回柜台,取出崭新的账页和炭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现在,立云锦记的新规矩。”
职责、工钱、奖罚、创新重赏……条条清晰,字字铿锵。每说一条,伙计们的眼神就亮一分。听到“凭数据说话,公开公正”时,阿贵眼中爆发出对财富最直接的渴望;听到“效率质量与奖金挂钩”时,张师傅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匠人独有的精光!
“很好。”沈千计颔首,“细则即日上墙,月底凭数据说话,绝无含糊!”
“翠珠,取五两银子给阿贵。”
阿贵捧着银子,激动得脸通红。
“你去‘永昌布行’,找到王管事……告诉他,今日内退还的银子,若少了一钱,明日便不是你去,而是官差去了。”
“是!东家!保证办好!”阿贵热血上涌,旋风般冲了出去。
“福子,去库房,将所有库存布料,重新清点登记,造册给我。日落前,我要看到结果。”
“是!东家!”
“张师傅,带我看织机。”
织机房内,沈千计仔细观察,指尖在几个关键结构处稍作比划,炭笔在纸上飞快勾勒出改良方案。
“看这里,递梭路径缩短,脚踏板联动这样改,能省力三成。”
张师傅死死盯着那最终成型的图,如见神迹!“妙…妙啊!!小姐!您…您真是神了!”激动得无以复加。
“尽快找木匠改造一台。所需银钱,直接报给我。”沈千计放下炭笔,信任放权。
张师傅捧着那几张纸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小姐放心!老朽今晚不睡了也要把它改出来!”
(===新增情绪铺垫:虚假的平静与希望===)
看着张师傅干劲十足的背影,又瞥见福子已在库房忙碌清点,沈千计心下稍安。店内虽依旧破败,却终于焕发出一丝久违的忙碌生机,仿佛严冬过后,初春的第一根嫩芽悄然破土。
(===新增结束===)
然而,就在这丝生机刚刚萌芽的刹那——
街角骤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嚣张至极的呵斥声,如同冰水般狠狠泼灭了这微弱的火苗!
前堂立刻传来翠珠惊慌的尖叫:“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极其倨傲粗暴的男声厉喝道:“叫你们管事的滚出来!”
沈千计眼神一凛,快步走向前堂。翠珠下意识地紧攥着她的袖角,眼中满是惊惧。
只见几个孙家恶仆蛮横堵门,为首三角眼,满脸横肉,正用马鞭“啪啪”地用力抽打柜台,木屑飞溅!
“孙家有令!云锦记即刻关门滚蛋!这铺面,我们征用了!”三角眼趾高气扬,目光扫过店铺,满是轻蔑。
他顿了顿,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上沈千计,猛地逼近一步,马鞭几乎戳到她的鼻尖,压低的嗓音充满了血腥的恶意:
“林姨娘也让咱们给你们带个‘好儿’!识相的,就自己了断,还能留个全尸!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下次来的,可就不是我们兄弟,而是让你们悄无声息消失的人了!”
死亡威胁,赤裸裸地砸在脸上!
张师傅脸色煞白,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刚刚燃起的希望,被现实的刺骨寒意彻底碾碎。
所有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沈千计身上。
沈千计袖中的指尖瞬间冰凉,但迎向那马鞭的目光却沉静如寒潭。她甚至将微微发抖的翠珠往身后护了护。
“孙家?”她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我竟不知,江宁府何时改了王法,商贾之家竟有权‘征用’他人物业,还能光天化日代人行刑了?”
三角眼一愣。
“哦?孙家的意思?”她眉梢微挑,语气平稳却字字如刀,“那就是没有官府的文书,纯属私设公堂、蓄意谋害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手持利刃(马鞭),强闯民铺,出口便是夺人性命之狂言……”
她每说一句,三角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周围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渐渐变成愤慨。
“这位好汉,”她的目光落在他狰狞的脸上,“你猜,若我现在就去击鼓鸣冤,将你方才那番‘留全尸、悄无声息消失’的言论原样呈上,告你们一个结伙滋事、强占民产、意图杀人,你口中的孙家主和林姨娘,是会保下你们,还是会将你们推出来顶罪,以平息众怒?”
三角眼瞳孔骤缩!背后恶仆出现骚动。
“你吓唬谁?!”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马鞭扬起,作势欲打!
“是不是吓唬,一试便知。”沈千计毫无惧色,反而迎上半步,“或者,你们可以现在就动手,砸了这铺子。正好,让街坊四邻和差役们都看看,孙家是如何的……视王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声音清晰地传到外面,人群的愤怒被点燃了!
就在这时,阿贵气喘吁吁地跑回,高举钱袋:“东家!银子退回来了!四十五两!一分不少!”银锭碰撞声清脆响亮!
时机完美!
三角眼脸色铁青,进退维谷。
沈千计目光彻底冰冷:“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否则,我不介意送诸位去府衙大牢,亲自体验谋杀未遂是个什么滋味。”
气势碾压!有理有据!直击七寸!
三角眼额头青筋暴起,马鞭捏得咯咯作响,最终猛地一挥手,咬牙切齿低吼:“我们走!”
他狠狠瞪了沈千计一眼,那眼神怨毒如淬毒的匕首,压着嗓子挤出最后一句威胁:“你等着…这事…没完!”随即带着一群灰头土脸的手下,在众人的唾弃声中狼狈窜逃。
铺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阳光重新照入,却驱不散那弥漫的寒意和血腥味。
翠珠腿一软,瘫坐在地,小声啜泣起来:“小姐…他们…他们是真的要杀我们啊…”
张师傅扶着墙,重重喘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阿贵和福子脸上的兴奋早已被恐惧取代,瑟瑟发抖。
看着众人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模样,沈千计心中那根冰冷的弦被悄然拨动。他们怕的不仅仅是孙家,更是这毫无保障、任人鱼肉的未来。
“光靠威吓和规矩,拢不住人心,更抵不住真正的杀机。”她脑中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必须让他们看到跟我走下去,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更好。必须把他们的利益,牢牢绑在我的战车上。”
劫后余生的恐惧,此刻才真正席卷了每一个人,店内落针可闻,只有翠珠压抑的抽泣声。
沈千计转过身,面上平静无波,唯有垂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刺骨,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目光扫过瘫坐的翠珠、扶墙的张师傅、发抖的阿贵和福子,声音放缓了些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今日,诸位辛苦了。翠珠,晚间每人多加一道肉菜,压压惊。从我的份例里出。”
“光靠威吓和规矩,拢不住人心,更抵不住真正的杀机。”她脑中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必须让他们看到跟我走下去,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更好。必须把他们的利益,牢牢绑在我的战车上”
“活,”她开口,声音打破了死寂,一如既往的冷静,“干完了吗?”
所有人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她。
“福子,你的库存册子?”
“张师傅,你的新织机?”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两人如梦初醒,立刻大声应道:“这就去!东家!”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更多了一份拼死一搏的决绝!他们慌乱地投入工作,比之前更卖力十分!不仅为了工钱,更为了跟定这位能带他们活下去的主家!
沈千计走到柜台后,拿起炭笔,在新账册的第一页,工整地写下日期。
开业第一日,追回赃款四十五两,击退杀机一波。
支出:零。
盈余: 45两。
备注:生死威胁(孙家、林氏)确认。豺狼已亮爪牙,需极度警惕,加快布局自保。
她放下笔,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孙府的方向。
第一回合,惨胜。
你死我活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