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短篇小说 > 生于尘土去向何方 > 重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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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并未带来暖意,只有透过破损窗棱渗入的、带着尘埃的惨白光线,懒洋洋地洒在简陋安全屋的地板上。

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疯狂的余味,汗水、廉价酒精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激情混合在一起,黏腻地贴在皮肤表面。阿帅古铜色的脊背上残留着几道浅红的抓痕,那是昨夜失控的印记。他侧躺着,一只手臂占有性地环着阿兴的腰,呼吸平稳,胸腔规律起伏,带着一丝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安宁——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里,这样的安稳太难得。

阿兴先醒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灰尘,理智先于身体彻底苏醒。昨晚的一切像是末日压力下催生出的幻梦,酒精麻痹的神经、压抑许久的情绪、孤注一掷的靠近,却又真实得让他指尖发颤——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阿帅后背温热的触感,耳边还能回想起那粗重的喘息。他小心翼翼地想挪开阿帅的手臂,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泡沫,却不经意瞥见了角落里那台老旧的便携式电视屏幕。

屏幕是开着的,音量却被调到了静音——大概是阿帅昨晚睡前胡乱按到的。此刻,屏幕上不再是无聊的深夜节目,而是触目惊心的新闻画面,色彩刺得人眼睛发疼。

画面剧烈晃动,显然是无人机或某个逃生者用手机仓促拍摄的。曾经熟悉的城市街道沦为焦土,浓烟滚滚,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灰黑色。断壁残垣间,有难以名状的生物在快速移动:有的肢体扭曲变形,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还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透明角质;有的速度奇快,四肢着地像野兽般狂奔,带着嗜血的疯狂扑向惊慌失措的人群,尖利的爪子轻易就能撕开衣物和皮肉;更有的体型庞大,像小山丘一样横在路中间,轻易地掀翻汽车,厚重的脚掌踩着建筑残骸,撞击着摇摇欲坠的楼体,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主播的面孔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嘴巴一张一合,即使没有声音,也能从她瞪大的眼睛、紧绷的面部线条里,感受到那份歇斯底里的惊恐和绝望。屏幕下方,猩红的紧急新闻滚动条无声却狰狞地划过,字体因为信号不稳时而模糊:

【紧急状态!C市全面沦陷!不明变异生物大规模爆发!市民请勿外出!等待救援?!…滋滋…救…我们…】

阿兴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瞬间被扔进了冰窖,从心口凉到了四肢百骸。他几乎是立刻推了推阿帅,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阿帅!醒醒!出事了!”

阿帅咕哝一声,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睁开眼,眼皮还在打架,下意识地想将阿兴搂得更紧,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天还没亮全呢,医生,再睡会儿……”

“看外面!看新闻!”阿兴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手指紧紧攥着阿帅的胳膊,指节泛白。

阿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脸上的慵懒瞬间被警惕取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猛地坐起身,肌肉瞬间绷紧,线条流畅的脊背绷成了一张弓,眼神锐利得像一头被入侵领地的孤狼。屏幕上那地狱般的景象,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街头火拼、帮派械斗都要残酷千百倍——火拼还有规则,还有生路,可眼前这些怪物,只懂毁灭和杀戮。

“妈的……”阿帅低咒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紧张,他跳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快速套上堆在床边的黑色短袖和工装裤,动作敏捷而充满力量感,每一个抬手、弯腰的动作都透着常年打斗练出的利落,“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静音的。”阿兴也迅速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这件曾经象征着救死扶伤的衣服,如今早已不复洁白,边角磨破,还沾着褐色的污渍,却依旧是他身份的印记。医生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转向墙角的铁皮箱,打开箱子检查他们的物资:几盒消炎药、绷带、碘伏,还有半箱压缩饼干、两瓶矿泉水,以及阿帅不知从哪个废弃警局搞来的一把砍刀和一根金属球棒,武器上还残留着之前打斗留下的痕迹。

窗外,死一般的寂静突然被打破——几声遥远的、不似人声的尖啸划破空气,那声音尖锐得像是金属摩擦,紧接着是沉闷的爆炸声,震得窗户玻璃微微颤动。恐惧像实质的黏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间小小的安全屋,缠在两人的脚踝上,沉甸甸的。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阿帅抓起砍刀,刀柄被他握得发白,眼神凶狠,“这里就是个破棚子,不够坚固,迟早会被那些鬼东西发现!”

阿兴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将药品和食物塞进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拉上拉链背在身上。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话,昨晚的温存早已被眼下求生的紧迫感彻底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刻的、要并肩作战的联结——在这末日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焦糊味、血腥味的风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街道上已是人间地狱:废弃的汽车翻倒在路边,有的还在燃烧,火苗舔着车身,冒出滚滚黑烟;散落的行李箱、购物袋、破碎的手机屏幕遍地都是,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日常;偶尔能看到散落的衣物和血迹,却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那些变异怪物在废墟间游荡,发出低沉的嘶吼。

他们的逃亡之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血腥和疯狂。阿帅发挥了他街头混战的全部本事,甚至更甚——以往打斗是为了地盘,现在是为了活命。他悍勇、狠辣,砍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求生的野性,刀刃划过怪物的皮肤,溅起腥臭的绿色汁液,动作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阿兴则跟在他身后,左手抓着背包带,右手握着一根从路边捡来的钢棍,用有限的医疗知识尽可能救助沿途遇到的幸存者——给被抓伤的人简单包扎,给脱水的人递水,同时还要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用钢棍解决掉试图从背后靠近的、体型较小的怪物。他的动作不如阿帅熟练,却足够果断,因为他知道,犹豫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阿帅。

在一次突破怪物的包围圈时,他们躲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以为暂时安全,却没注意到头顶——一只潜伏在废弃公交车顶、形似巨大蜥蜴的变异体,正用那双布满竖瞳的眼睛盯着他们。这怪物比普通蜥蜴大上三倍,皮肤是深褐色的,布满了凸起的鳞片,最可怕的是它的舌头,粗得像成年人的手臂,还覆盖着倒刺,能像弹射般瞬间射出。

就在阿兴低头检查背包里的药品是否足够时,那怪物突然发动袭击!长长的舌头带着腥风,直扑阿兴的后背!阿帅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猛地将阿兴推开,自己挡在了前面!

“小心!”

那根布满粘液和倒刺的恐怖舌头,如同长矛般瞬间刺穿了阿帅格挡在前的左小臂!并非切割,而是可怕的贯穿伤和撕裂伤——舌头从他的小臂正面穿入,背面穿出,带出一蓬鲜红的血雨,倒刺还勾住了他的肌肉组织,随着舌头的收回,又撕裂了一大块皮肉。

“呃啊!”阿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煞白,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左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很快积成了一小滩。

阿兴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几乎是本能地挥起钢棍,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根还没完全收回的舌头。“砰”的一声闷响,钢棍狠狠砸在舌头上,绿色的汁液溅了他一身。怪物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收回舌头,带出更多的鲜血和破碎的骨肉——阿帅的左臂,此刻几乎只剩下一点皮肉还连接着肩膀,森白的骨茬裸露在外,撕裂的肌肉组织惨不忍睹,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黑色短袖。

“操!”阿帅靠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右手死死掐住左臂上端的动脉,试图止血,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滚落,顺着脸颊滴进衣领里,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青紫。

阿兴迅速冲过去,跪在他身边,颤抖着解开自己的白大褂,用力撕成布条,做成简易的止血带,死死扎在阿帅的大臂根部——他用尽全力勒紧,直到阿帅疼得闷哼一声,才停下动作。但伤势太重了,单纯的包扎根本无法止住大动脉的破裂出血,更可怕的是,伤口接触了那怪物的体液,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坏死,甚至微微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钻动。

“必须……必须截肢!立刻!”阿兴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和恐惧而变调,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眼神里的专业和决绝压过了一切,“不然你会因失血过多或者感染变异而死!”

阿帅痛得几乎晕厥,眼前阵阵发黑,他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几乎废掉的左臂——那里曾经帮他握过刀、打过架、还环过阿兴的腰,现在却只剩下残破的血肉。他又看了一眼周围,小巷口已经出现了几只怪物的影子,它们被血腥味吸引,正缓慢地靠近。阿帅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妈的……那就砍了它!你来!”

没有麻药,没有无菌环境,甚至没有合适的工具,只有一把砍刀、一个打火机、小半瓶酒精和急救包里的缝合针线。

阿兴的手在抖,指尖控制不住地颤动,他看着阿帅苍白的脸,看着那裸露的骨茬,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医生,是阿帅唯一的希望,他不能慌。他将酒精倒在砍刀上,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一张废纸,灼烧刀刃消毒,蓝色的火苗舔着刀身,映得他的眼睛通红。他又找了一卷干净的布料,递给阿帅:“咬住这个,别咬舌头。”

阿帅接过布料,紧紧咬在嘴里,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信任和决绝——他信阿兴,哪怕是让对方亲手砍掉自己的胳膊。

“忍着点!”阿兴的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砍刀,对准阿帅左臂仅存的皮肉连接处,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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